她拎着衣裙,脚腕上的锁链因此一览无余。那被沈霜野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着触感,谢神筠寸寸看过,微微蹙眉。
片刻后,她神色平静地撤了手,唤来婢子让她们换了深帐的帘纱,挑亮了灯烛,又不许人守在屋内。
这些婢子早前却得过吩咐,道是这位娘子手段厉害得很,纵然如今被镣铐紧锁,也万不能让她离了自己的视线,只除了这点,万事都要顺着她来。
屋内伺候的人碰上她冷淡平静的眼神,私下里对视一眼,皆不敢多看,依言退了出去,守在外间。
好在那帘纱换成了浅色,能隐约瞧见那位娘子合衣睡下,在帘上映出一道朦胧的影,便都仔细盯着。
——
翌日一早宫中有朝会,沈霜野入了宫,政事堂议政时他没有开口。
圣人高坐于珠帘之后,垂询的态度一如既往。谢神筠死于火场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到了宫中,今日却格外风平浪静,同此前发生在长安的数场刺杀案截然不同。
沈霜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装作在听几位相公吵架。
出来时裴元璟避过了人,道:“昨夜杏子林突发山火,倒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侯爷?”
沈霜野听了他这话,却蓦地寻摸到谢神筠的一个好处,至少她说话从来开门见山,懒得绕弯子。
不像裴元璟,一句话能挖三四个坑。
沈霜野含笑道:“我这人惜命,火势一起我便走了。”他意有所指,“否则要是落个同瑶华郡主一般葬身火海的下场可就不好了。”
昨夜沈霜野得手之后便走了,根本没和裴元璟郑镶知会,随后江沉便带人赶到了杏子林。
至于后续杏子林又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裴元璟该操心的事了,他一概懒得过问。
裴元璟默了片晌,竟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侯爷是谨慎之人,那我便放心了。”
他再没有多问,从容离开。
沈霜野眸色渐深,裴元璟压根没问昨夜谢神筠是死是活,没有见着谢神筠的尸体,他如何能笃定谢神筠已死?
除非——
沈霜野目光转向太极殿,琉璃瓦反着天光,锋芒足以灼伤人眼。
谢神筠的生死裴元璟根本不在乎,梁园已毁,谢神筠便只能是个死人了。
再有,梁园烧得那样干脆利落,光凭裴元璟和郑镶可做不到这一点。
沈霜野在那锋芒中慢慢想到一件事:
谢神筠不该逼死太子的。
——
沈霜野从宫里回来,换下了朝服,这才往拘着谢神筠的别院去。
小院安静,连春日惯有的鸟叫虫鸣也一并消隐,东厢门窗大开,婢子守在廊下,屋中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位娘子还睡着呢。”钟璃轻声道,“我们不敢相扰。”
她是沈霜野从近卫里拨出来的人,对谢神筠的身份来历也心知肚明。
沈霜野闻言目色稍沉。
谢神筠勤勉之名在外,这样的时候着实少见。
“着人去看过吗?”沈霜野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身上有伤,易起高热。”
谢神筠昨日苦战,伤都在皮肉,沈霜野请大夫看了,又让婢子给她上了药。
但受伤之后本就容易风邪入体,最要人看顾。
钟璃低声回禀:“娘子就寝时不许有人在帘外伺候,我们都得退到外间。”
她顿了顿,还是说,“我瞧着,她昨夜怕是根本不曾入眠。”
帘纱要换成浅色的,寝间里高低错落的连枝明烛却彻夜未熄,但整整一夜,深帐中都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夜间何等寂静,那锁链一碰便会撞出声响,里头却半点声音也无。
钟璃几次想要上前查看,还在帘外时便能听到谢神筠平静的声音响起: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