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诺心中忽得通透。所以谭悦方才同朝帝争执时,口中连“春秋大梦”“你疯了”“整个南顺陪葬”这些犀利的字眼都用上,又斩钉截铁,是因为从一开始谭悦便知宴相和苍月已经盯上了朝帝,朝帝不可能还有机会,但朝帝却还浑然不知。只是谭悦一袭重话都未点醒对方,所以才会在回到屋中之后,抚着额头一言不发良久。今日之事,宴相是借谭悦之手行事。也许,还并不只有谭悦一人……所以,今日宴相不会露面,守在这里的禁军只知晓她是朝帝扣押下来的人,却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今日过后,谭悦会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南顺。在这场交易里,阮奕是被渔民救的,她亦从未来过南顺,整场宫变,都将苍月的人摘出得干干净净,但换来的是对苍月来说是隐患的朝帝下位……这就是宴相此行来南顺的手段和目的。所以,无论早前丰叔叔和长翼叔叔将富阳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其实都无关紧要,因为有宴相搂底。只要阮奕能够安稳救出来,其余的事情都有宴相善后。只是没想到其间出了变故,提早行动,又在去入水的途中遇到了朝帝的人,朝帝应当是连他们会去下游入水都猜到了。朝帝原本就是心思极缜密的人,若是没有对上宴相,许是不会有眼下的一幕。但宴相应该并不知晓她同谭悦熟识,谭悦今日会来这里,还有一半原因应该是宴相要确保她安全,只有谭悦来这里,她才是最安全的,眼下朝帝尚还顾忌的人是谭悦。今日若是换了旁人,同朝帝说先前那翻话,朝帝许是不会留情面。朝帝已经对她失了耐性,要她交待阮奕下落。她也知晓阮奕就在附近。若想将苍月摘出其中,阮奕不应当露面。而今日黄昏,注定是个不太平的黄昏。想起谭悦先前说,会将她送出南顺,再安排人去寻阮奕下落,赵锦诺轻声朝谭悦道,“你不必安排人寻阮奕下落,他应当安全。”谭悦抬眸看她。赵锦诺叹道,“我不知他在哪里,但知晓他一定安全。”先前送大白兔糕点的人,就是阮奕的人。阮奕是在知会她,自江船上时失散后,他仍安好,同时也是告诉她,别担心,他会设法营救她。但今日谭悦会逼宫,若是撞在这一日……赵锦诺担心看向谭悦。……临近村舍内,暗卫退了回来。长翼和阮奕都看向回屋中的暗卫。暗卫拱手道,“人太多不敢离得太近,似是朝帝同宁远侯在苑中起了不小争执,说话的时候都将旁人避讳了去,连付志明都未留下。最后朝帝将宁远侯同夫人一道扣下了,又让付志明亲自在苑中守着,今日晚些恐怕要再折回。”长翼和阮奕对视一眼。谭悦这一趟去得委实多余,反倒让朝帝的人更加强了警戒,也让他们原本安排好的今日黄昏前后救人的计划生出变数。长翼和阮奕都未吱声,心中各自思绪着。稍许,阮奕环臂摇头,沉声道,“不对,谭悦不是如此鲁莽的人……”早前在京中,谭悦一觉察到何处不对,就让阿玉先行离京,足见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谭悦的确会担心阿玉安危,但以谭悦的性子,绝对不会自京中来,却只为了同朝帝赌气而胡搅蛮缠,这不是谭悦的作风,谭悦肯定有事……阮奕近乎肯定。早前已经知悉丰巳呈今日黄昏前后动手,眼下尚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又摸不准谭悦的意图,此时贸然动手风险极大。他是怕不仅救不出来人,还会伤及阿玉。迟疑间,又有另一个暗卫入内,“大人,今晨起就陆续有兵马到了富阳,早前以为是朝帝调来的禁军,平息早前富阳城内骚乱的,所以并未反复查探。但方才探子探得,这几批兵马似是都不是禁军的人,是好几处的驻军……”好几处驻军?阮奕和长翼对视一眼。眼下朝帝就在富阳,富阳等于天子脚下,若非朝帝调遣,不应当有好几处驻军陆续出现在富阳外。但朝帝没有可能为了平息富阳一处骚乱,调遣好几处驻军。莫非……要生变了?阮奕和长翼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也猜到对方应当同自己想到了一处,富阳不是要平息骚乱,而是要变天!这些兵马今晨才陆续出现在富阳周围,一定是一早便预谋好的。但自今晨起,朝帝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在富阳渔村这里要劫人的谭悦身上,是谭悦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朝帝的视线,让他无暇注意到富阳周遭的变化,即便注意,也只当是谭悦要劫人;其二,阮奕心里甚至想,谭悦是想以身涉险,彻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