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桑,那你呢?
隰桑戳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他歪了歪脑袋,眼神游移了下,撇撇嘴。
我吗。
他顿了顿,摸了摸鼻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不记得了。不过现在是个剑灵。至于剑灵……怎么,慕容小紫英,你竟是把宗炼教给你的那些东西忘光了吗?
慕容紫英自然没有忘。
所谓剑灵,非人非鬼,坠入非道,永出轮回。
是……不属于六界任何一界的存在。
生,无人喜,死,无处归。
可是隰桑你可知晓,有一个人,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欣喜,会愿意,哪怕是同入非道,也宁与君同。
似乎去往鬼界的事情就这么陷入了困境,直到韩菱纱提议去往不周之山,那里据说沉眠着衔烛之龙。自洪荒伊始诞生的洞悉世事掌管昼夜的上古神祗。
再之后,就这么突兀的,毫无预兆的,在不周山的盘龙镇柱下,遇到了仍是少年的隰桑。
或许,该唤他,祖。
在那个盘龙镇柱的某个角落,听到那个从一柄斜斜插、在一具枯骨之中的巨剑中飘出的蓝色光点欣喜地唤了祖哥哥,看到那个尽管平添了几分稚嫩却依然熟悉无比的身影略略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时候。慕容紫英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谢韩菱纱的一时迷途,又或者是感谢云天河大无畏的好奇精神,再或者感谢那从来为隰桑所不齿的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
慕容紫英看着他伸手将那柄巨剑拔、出,把那个被他唤作小葵的蓝色光点送入巨剑之中,然后一改先前挺温柔的神情带着几分疏离地递过来一个眼神,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因为重逢骤然冲出的惊喜渐渐消散。
这位被称为亦是自称为祖的少年,虽是隰桑,却……仍不是他的隰桑。
那个被称为小葵的蓝色光点似乎误会了慕容紫英皱眉的意味,着急地窜来窜去解释着祖哥哥是好人,护着她在魔剑里不被那些鬼魂戾气侵蚀,因此无法控制这把魔剑不去杀人,最后因为不忍再见人们为争夺魔剑打打杀杀而陷入沉睡……
听的云天河和韩菱纱一愣一愣,唏嘘不已。
慕容紫英却是心中一动,竟是莫名生出些许笑意。
他怎么会不知道,隰桑绝不像他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因为不忍再见那些杀戮或许是他沉睡的一部分原因,却绝对不会是主要的原因。如果一定要让慕容紫英说的话……慕容紫英以为,这个沉睡本身,可能就有着一定的歧义。
比如说,隰桑最初只是觉得无聊想睡一觉,结果一不小心睡多了……
慕容紫英再一次将视线定在了那个少年模样的隰桑身上,细细打量了他的眉眼,五官比之记忆中的隰桑要更精致一些,轮廓却是更深邃立体一点,眼瞳很黑,即便是在不周山阴霾的天光之下,也透着淡淡的光。
慕容紫英心中一涩,却又有些欢喜。这个时候的隰桑,仍是看得见草绿花红,他曾经想要隰桑看见真正的自己,也不知这算不算是以另一种形式达成了愿望。然而无论如何,总有一日,他定会让隰桑的眼中,再次恢复这般的神采。
而那时,不知那双眼瞳中,倒映着的身影,又会是谁……
慕容紫英拧眉不再去想,也便就顺势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那少年隰桑眼神中的冷淡和漠然,那很好地掩藏在了漫不经心之下的戒备和疏离。
少年的鼻梁比记忆中的隰桑要高挺些许,若非如此,他看起来要比现在还要年幼上些许。唇角是微微上翘的,颜色有些淡,像是在笑。他也确实在笑,不若隰桑一般带着些许的落寞,而是沉郁。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底,等待着再也压抑不住地爆发那一刻。
比隰桑要矮些,身形倒是一般的纤瘦,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是琼华道服,而是一件样式甚是古旧的长衫,里衣的袖口紧紧收起,在广袖之中隐约可见其勾勒出的手腕乃至小臂的轮廓。
他并不是隰桑。
慕容紫英没有如现在一般清醒地明白。
……可是无论如何,他总也是隰桑。
慕容紫英也没有如现在一般地矛盾着纠结。
终于,在那少年看过来的眼神渐渐染上些许不耐的时候,慕容紫英开了口。
他问。
你,叫做祖?
然后,慕容紫英得到了祖少年一个茫然的像是被哽住了的复杂神情。乃至最后祖少年愿意与他们同行的时候,这神情仍然时不时地被他揉在眼神里,悄悄地递过来。
和隰桑不同,祖少年更加孩子气一些,虽然有时候也会在恰当的时候说出恰当的老成的话语,但是更多的,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冒出一两句很深沉的意味深长的话语,然后被完全不在状态的云天河和明白了却更多是偷偷憋笑的韩菱纱两人的表现直接梗在那里,讪讪地别开头,一副明明暗暗生气,表面上仍然做出一副我大人大量不和你们计较的模样。
而同隰桑相同的,祖少年对待自己承认的存在,总是要格外的温柔纵容许多。一路上,他并不是常常开口,有时候是在走神,有时候则是盯着不远处的似乎直上重霄的盘龙镇柱皱眉,不说话不走神也不皱眉的时候,会柔和了神情,有时候甚至会无奈地笑起来,看模样该是在和魔剑的剑灵,那位被称为小葵的姑娘聊些什么。
祖少年似乎并不在意和他们三人走散,总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前面就是韩菱纱云天河时不时打闹一下的欢腾和韩菱纱云天河与慕容紫英三人时时停下来商量什么的默契,他就这么一个人慢慢悠悠走着,浑然不似四人中独行的是他一人,反倒像是他一人将所有的热闹和喧嚣都抛在身后一般,一个人和只属于他的世界一起欢喜或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