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琼华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慕容紫英的心情都是很好。
哪怕下山偶见的那一男一女也入了琼华,还附带一个大小姐,哪怕这三个名义上的师侄颇有些不驯管教,上山第二天就偷偷摸摸地下了山,哪怕,这三个似乎与十九年前琼华与妖界一战之事颇有渊源的师侄,闯入了禁地。
在与难得坚持的隰桑一同进入禁地,看见了那位被冰封仍是气势不减的玄霄师叔的时候,慕容紫英曾经以为自己担心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而那时候他刻意不去想的回答,如今终于有了答案——当他对着玄霄师叔的要求,果断拒绝的时候。
而隰桑却没有留下,而是与他一同离开,甚至,接过他递过去的九龙缚丝剑穗时候,笑的很好看。
这九龙缚丝剑穗,是韩菱纱送的,慕容紫英怎么会不明白她那小小的讨好了希望自己这位师叔以后手下留情——尤其是对已经被罚过一次思返谷的云天河手下留情——的心思,以着他的性子也本不该接下,可他终究接了下来。
或许,就是为了看到隰桑现在这幅模样吧。
慕容紫英这么对自己说着,微微笑了起来,他几乎快要以为,隰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自己了。
然后,是夜,他依着隰桑的力道,顺从了他的心意,软软倒在隰桑的怀里,感觉到他动作温柔地帮他盖好被子,感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觉到他在自己额前落下一吻。
接着,听到他推开门,脚步声慢慢远去,合着夜晚的虫鸣,一声一声地,踩在了慕容紫英的心底。
慕容紫英没有睁开眼睛,他曾迷茫,生死太过公平由不得人力半点左右,他曾窃喜,为了剑灵比常人漫长的多的寿命,他曾憧憬,待得得道之后,山长水远,与隰桑把臂同游,看那日升日落青山流水。
……他曾以为,隰桑总也不会离开自己。
隰桑。
羲和……
慕容紫英握紧了拳,眼角微涩。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我一杯具,就止不住了掩面……
另,有姑娘说看不见,于是我在这里再放一遍,啧啧,jj你抽够了吗?
慕容紫英本以为,宗炼师公逝去一事,已然是让他明了生死之事是万般不由人愿所左,让他在那懵懵懂懂的年纪,一瞬长大。而这成长,虽然艰苦,却总有着盼头。
他看那时光如同东逝之水,看着自己对于隰桑,从最初的仰视到现在的平视,看着一同行于路上之时,只要略略偏头,便可窥见的容颜。
却不曾想,这么样的努力,这么样的期盼之后,等来的不是自己念想了许久的那般,而是别离。
其实,这别离,似乎在那一次邀隰桑同自己一同下山之时,便已经隐隐有了预兆。
只是那时候,慕容紫英并不知晓。
那时候,尚未及冠的少年,还在为这隰桑应下随自己一同下山的话语间,是否有着那么些许不舍得,而默默地纠结窃喜。
不同于之前的数次下山,这一次下山,是为了时隔十九年的再一次与妖界之战做准备。同行的除去慕容紫英与隰桑,还有在师侄里面算是比较讨慕容紫英喜欢的怀朔和璇玑。
再确切一点的说,是比较讨隰桑喜欢的璇玑。怀朔则是因为素来与璇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附带,并且,以着璇玑那姑娘的性子,确实需要有个人专门看管着——更何况,便是她口中时时念着的紫英师叔的话,都不一定有她怀朔师兄的一个不赞同管用。
至于慕容紫英……他自然是要负责隰桑。
说道璇玑,慕容紫英还记得自己应夙莘师叔的话,在剑舞坪教导了新入门的琼华弟子一套基本剑术之后,那个眼睛闪闪发亮满脸雀跃一副崇拜的模样看过来的小姑娘。
那双亮亮的眼瞳,有一瞬间让慕容紫英晃了神。
他想到了隰桑每每与醉花阴中的凤凰花同饮后,略带了些许醉意,颇有几分意兴阑珊地懒懒抬眸看来的模样。平日里沉静的眼瞳,那时仿佛落了透过凤凰花枝叶投射下来的日光,很是明亮,却又总是藏着几分倦懒和沧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而若是果真伸出手,那人这时又显出异样的难得的乖巧,从善如流地闭上眼,那纤长的睫毛,在掌心轻轻颤动,嘴唇微微抿着向上弯起,虽是没有明显的笑意,眉角眼梢却总带了些许和暖。
便是收回手,他也不再睁眼,略略仰了头,极轻又极长地轻叹一声。
慕容紫英知道,隰桑每次和自己感慨的那些,有关于“现在琼华的妹子们怎么如此矜持,远远看着却一个都不敢上前来,难道我看起来真的这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还亏得我特意选在醉花阴这么浪漫的地方举杯邀月,喝出一副子惆怅深沉的忧郁模样”的话语,总是三分真七分假。
——总是板着一张脸,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熟人也不行的气势,无外乎那些姑娘妹子们总是对你一副垂涎三尺又不得不敬而远之的模样了。
慕容紫英记得,隰桑曾经这么对自己说过。可是慕容紫英却总是觉得,比起自己,这句话似乎更适合隰桑。
因为,即便是时不时与他对饮成欢的夙莘师叔,他也总是一副子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模样,偶尔的有感而发,也不是亲近,反倒更像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着小辈倾吐着过来人的经验。
还有死不改口总是执着地唤着隰桑大叔的璇玑,即便隰桑每次见着这小姑娘都会很亲切地拍拍脑袋揉揉头,即便隰桑每次听到她脱口而出一声一声的大叔都会皱了眉头很是无奈地笑起来,即便隰桑时不时就会腆着脸拜托她换个称呼表示自己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叫大叔实在对不起自己这张脸,但是那股子纵容,或许正是不在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