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你……不要丢下我,好吗?’
‘隰桑……我愿意成为你的眼睛。’
隰桑,我知道你或许便是师公数次失言说出的由他所铸的双剑之中那柄火属之剑,以日神为名的羲和,剑成之日,便引九天雷劫,破劫而出,周身阳炎吞吐不灭。虽不能亲见,亦不得而知羲和如今所踪,却是明白,比之我所铸隰桑,穷琼华三代之力终成于师公之手的羲和,定是一代神兵,差别何止云泥。
隰桑,我知道或许在我之前,你已经有了一位主人。他叫玄霄,他是上一任掌门太清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是玄字辈夙字辈师叔师伯中最为出色的存在,是数年前琼华与妖界一战中独领风骚的双剑宿主,是你曾经承认的人。也或许,是你每每出神之时,眉间不可辨的怅然的因。
隰桑,我知道我仍然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然而却也总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慕容紫英并非仍是那个你眼中幼小的孱弱的孩童,终有一日,他会长大。
隰桑,终有一日,你眼中的那个小小的孩子,会站在你的身前,有着比你仍要高出些许的个头。你会略略仰着头,看着他,然后微笑起来,一如往昔,又总有不同。
我只有你了,隰桑。
你,也只有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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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紫英番外(四)
慕容紫英本以为,宗炼师公逝去一事,已然是让他明了生死之事是万般不由人愿所左,让他在那懵懵懂懂的年纪,一瞬长大。而这成长,虽然艰苦,却总有着盼头。
他看那时光如同东逝之水,看着自己对于隰桑,从最初的仰视到现在的平视,看着一同行于路上之时,只要略略偏头,便可窥见的容颜。
却不曾想,这么样的努力,这么样的期盼之后,等来的不是自己念想了许久的那般,而是别离。
其实,这别离,似乎在那一次邀隰桑同自己一同下山之时,便已经隐隐有了预兆。
只是那时候,慕容紫英并不知晓。
那时候,尚未及冠的少年,还在为这隰桑应下随自己一同下山的话语间,是否有着那么些许不舍得,而默默地纠结窃喜。
不同于之前的数次下山,这一次下山,是为了时隔十九年的再一次与妖界之战做准备。同行的除去慕容紫英与隰桑,还有在师侄里面算是比较讨慕容紫英喜欢的怀朔和璇玑。
再确切一点的说,是比较讨隰桑喜欢的璇玑。怀朔则是因为素来与璇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附带,并且,以着璇玑那姑娘的性子,确实需要有个人专门看管着——更何况,便是她口中时时念着的紫英师叔的话,都不一定有她怀朔师兄的一个不赞同管用。
至于慕容紫英……他自然是要负责隰桑。
说道璇玑,慕容紫英还记得自己应夙莘师叔的话,在剑舞坪教导了新入门的琼华弟子一套基本剑术之后,那个眼睛闪闪发亮满脸雀跃一副崇拜的模样看过来的小姑娘。
那双亮亮的眼瞳,有一瞬间让慕容紫英晃了神。
他想到了隰桑每每与醉花阴中的凤凰花同饮后,略带了些许醉意,颇有几分意兴阑珊地懒懒抬眸看来的模样。平日里沉静的眼瞳,那时仿佛落了透过凤凰花枝叶投射下来的日光,很是明亮,却又总是藏着几分倦懒和沧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而若是果真伸出手,那人这时又显出异样的难得的乖巧,从善如流地闭上眼,那纤长的睫毛,在掌心轻轻颤动,嘴唇微微抿着向上弯起,虽是没有明显的笑意,眉角眼梢却总带了些许和暖。
便是收回手,他也不再睁眼,略略仰了头,极轻又极长地轻叹一声。
慕容紫英知道,隰桑每次和自己感慨的那些,有关于“现在琼华的妹子们怎么如此矜持,远远看着却一个都不敢上前来,难道我看起来真的这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还亏得我特意选在醉花阴这么浪漫的地方举杯邀月,喝出一副子惆怅深沉的忧郁模样”的话语,总是三分真七分假。
——总是板着一张脸,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熟人也不行的气势,无外乎那些姑娘妹子们总是对你一副垂涎三尺又不得不敬而远之的模样了。
慕容紫英记得,隰桑曾经这么对自己说过。可是慕容紫英却总是觉得,比起自己,这句话似乎更适合隰桑。
因为,即便是时不时与他对饮成欢的夙莘师叔,他也总是一副子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模样,偶尔的有感而发,也不是亲近,反倒更像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对着小辈倾吐着过来人的经验。
还有死不改口总是执着地唤着隰桑大叔的璇玑,即便隰桑每次见着这小姑娘都会很亲切地拍拍脑袋揉揉头,即便隰桑每次听到她脱口而出一声一声的大叔都会皱了眉头很是无奈地笑起来,即便隰桑时不时就会腆着脸拜托她换个称呼表示自己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叫大叔实在对不起自己这张脸,但是那股子纵容,或许正是不在乎的表现。
或许,还有自己。
慕容紫英尽管不愿意承认,却也知道,哪怕自己现在对于隰桑来说确实有着一个比之别人重要些许的定位,却远远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样。
隰桑仍是将慕容紫英视作慕容小紫英。
他可以任着自己翻来覆去地比划着两人的手掌,指尖自掌根脉门慢慢推上,微凉的温度划过温热的掌心,最后掌根相叠。那幼时大小悬殊的手掌,如今已经几乎相差无几,同样的宽大,骨节分明,五指修长。隰桑丝毫不觉,只把那当做少年置气,不服输一般的执拗,忽略了如今只待一转,便可将他手掌整个握入掌心,双手一合,便可将他的手掌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