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清半卧起身,看着身边熟睡女子的容颜。
她长大,长高,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发育成熟,已经成为可以同他一并在外朝共事的官员。
他的眼神掠过被发丝与汗水覆盖的半截脖颈,薄被之下的身躯不着寸缕,一刻之前还在他的掌下,被他无意识地掐出几道指痕。
裴黎书。
许朝保祐五年,他的父亲皇宫觐见之后于宫墙之外拾得高烧被逐的弃奴,作下人培养。他怜其才情,于祖母之前求跪数日,为她求名,破格将她抬进他房,以兄妹相待。
保祐十五年,上元节城门失火,裴黎书亦逝其中。
他于此后浑噩数月,唯一仍记当时,城门所伤五十三人中,他并未认出她的尸首。
这数年以来,虽理智告知无此可能,他却一直抱有隐秘的希望,希望她还存活于世。
今日高阁之上望见这张脸,他几乎压抑不住冲破胸腔的剧烈心跳,毫无理智地唤人为她解围。
内场之中方知,她便是聂怀瑾。
而夜晚她前来道谢,他终于在灯光下确认她的身份。这两千多日以来日日夜夜的入骨思念与诛心熬煎,终在此夜烧出一把火,无法抚平他今日生出的狂喜与欲念。
裴长清凝视着此时聂怀瑾平静凝祥的睡颜。
只此一眼,他便感受到血液在腔管中奔涌,心脏在体内剧烈跳动。
而他最终只是面色平静地抬手,抚开她面上散乱的发丝。
莺啼燕语,此时向外望去,天光微亮。
聂怀瑾于梦中忽醒,抬眸只见裴长清安静地枕于自己之前。
昨夜种种一并涌往脑前,聂怀瑾压下心中惊潮,静静注视着面前这张脸。
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面前之人忽然睁开眼睛,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时候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正是时候还早,方能在众人还未起时回房更衣。”聂怀瑾微微扭头,望向地面散落的衣物。
理由正当。
裴长清并不答,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些。
往昔皆是她求着多睡一会儿,今时今刻已不再往昔。
聂怀瑾顿了一下,侧身滚进裴长清胸前,轻轻吻在他的肩甲上。“我真的要走了。”
想了想,又补上,“过几日学堂也会见面的。”
话毕却见裴长清猛然起身,将她翻了个面将她压回身下,牙齿轻轻啮咬着她的耳垂,“聂大人这么笃定自己能回学堂?”
裴长清手上掌握学堂夫子去留之权,此时点明,当真好时机。
日光已要一寸寸升起,聂怀瑾见着床头一点微薄日光,脸色微微发白。她勉强按住裴长清探入的手指,迅速起身吻在他的耳畔。
“后日。”她咬了咬牙,“后日晚上。”
身下蓦然松开抽离,裴长清起身揉了揉她的脸颊。
陛下留人于行宫,但聂怀瑾是无时可消遣。她匆忙赶回国子监,正赶上国子监进了一批新的学子。
裴氏返京,不止回了裴长清一人,还带来了裴老爷子在峻灵教导的一批青年。
裴氏在峻灵的学子多是乡野间有才德的普通人,素来贫苦。今日一入国子监,便立改往日骄奢风气。半日执教下来,各位博士直讲面色都远远好过往常。
今日聂怀瑾讲学,眼见从前大发淫威的几位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被峻灵学子呛得无言以对,又碍于裴氏不好直接发作,在课堂间气得面色发红。
而隔壁学堂似乎已出现直接动手之事,被国子监的巡回按下,在教室内都可听见长剑短刃交接之声。
一个上午的课程教得略有心惊,午间歇息时,博士直讲聚在一起,讨论起国子监未来的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