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愿城一脉,这的确没错。多年前苡簌家中发生了变故,因着祖上一起行过医的交情,她便跋山涉水来到长溪涧避祸。”
沈婉约缓缓说道:“我的师傅收留了她,报酬是一株遥花。”
“程姑曾说过世上遥花共得三株,一株踪迹不知,一株为我制了遥雪豆蔻丹,另一株长在长溪涧,难道就是这株?”
“正是。”沈婉约点点头:“遥花本就是愿城一脉的至宝,若非挟恩图报,长溪涧怎么愿意做这招惹是非的买卖呢?”
“能让程姑离开家乡远赴万里,想必这灾祸定是极大的权贵之士。”凝兮猜测道。
“我的阿瑜果真聪颖。遥花是多么珍贵的药材,愿城人丁稀薄,如何能轻易守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是此花为愿城一脉招来了杀身之祸。”
凝兮问道:“究竟是何人?”
“我只知要用遥花之人出自北恒皇室,这也是程姑必须远赴谷梁才能勉强安然的原因。”
“后来呢?”
沈婉约接着道:“她精进了一身医术和毒术,就连蛊也十分精通。”
“难道我身上的拂旧蛊出自程姑之手?”凝兮不可置信道。
“对。”
“为何?”
沈婉约道:“因为你心中有别的爱人,苡簌当时一心只想你嫁给煦王,才会用蛊隐藏你的记忆。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借你之手,接近北恒皇室,再一个一个除掉,以报屠戮全族之仇。”
凝兮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在愿城时我招揽她那么顺利,原来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从糖糕老板的只言片语,到遥花寄思的传说,再到看似拒绝归附实则以退为进的拉扯,程姑还真是算好了一切。她就不怕我并不起爱才之心,这么多的盘算都成了空?”
“一计不成,还有二计,她既然悄悄回到北恒,回到愿城,就不会轻易放弃。”
凝兮沉默了一瞬,又问道:“还有呢?她还做过什么?暄王妃亦受过割毒之刑,是否出自程姑手笔?”
沈婉约轻轻点了点头:“虽非她施刑,但毒的确是她所下,她想借此控制暄王妃行复仇之事,没想到暄王妃神智尽失,便不堪她用了。”
凝兮心中百感交集,要说恨程姑,她的确做不到。遥雪豆蔻丹的恩情足以胜过其他所有的一切,“若纯粹为利用,便连遥花也可以舍弃吗?”
或许这其中的确有一丝真心?
“此事我不好评说,毕竟你我都不是程苡簌本人,妄自揣测分辨不出何为强加、何为真相。她对你的恩情,娘记在心里,她的遭遇,娘亦同情。谷梁皇室一直想控制长溪涧,娘没什么牵挂,谷梁拿不住娘的把柄,但程苡簌不同,她本就过得艰难,需依靠谷梁才能保全自身。这么多年来,她做的事有很多都是受谷梁见海的指使,好的坏的有多少出自她的本意,谁也不能确定。但她称我一声师姐,阿瑜,若今后真有那么一天,你能否放她一命?”
“这世上能对程姑提报仇的,只有暄王妃。”凝兮无奈道:“我受了遥雪豆蔻丹的恩,才能捡回性命,恢复无虞,怎能自作高傲地对程姑随便审判呢?”
“她应该正在逗弄小阿余,你可要与她聊一聊?”
凝兮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娘,我想先当作不知道此事,待想清楚了,再慢慢思考应对和处置之法。”
“那就按你说的做。”
没人看见,门外端着药碗的程苡簌早已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将阿余交给来接班的拾玖,随后带上药箱准备来为凝兮施针,没想到正好撞见母女相见的感人场面。
程苡簌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感慨,凝兮知道了自己是下拂旧蛊的人,竟还愿意不计前嫌,粉饰太平。
可她怎能心安理得地待在这儿毫无作为?
凝兮既弄清楚了所有事,就代表程苡簌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只会夜长梦多。
说到底,在谢府里这段同师姐研习医术,没事与小阿余玩玩的闲适时光,终究是她程苡簌偷来的。
屠戮全族之仇,怎能忘记?
未留下只字片语,亦不曾知会任何人,程苡簌转身离开了谢府。
凝兮对程苡簌的失踪耿耿于怀,但什么都比不过与母亲相认的喜悦。为了掩人耳目,她对外宣布,为感激沈婉约救命之恩,特将其奉为义母,如此,便能堂堂正正地唤其为娘亲了。
一连多日,都没有任何谢征南的消息传回。凝兮在沈婉约的医治之下,渐渐痊愈,毒素也清得七七八八,这还得多亏遥雪豆蔻丹的残余药力。
程苡簌在凝兮的屋前留下了一瓶药,沈婉约看过,是对祛疤有奇效的药,涂在身上凉凉的,舒服极了,几次之后,疤痕竟然真的淡了许多。
相信再过不久,根除也不是问题。
凝兮不由得再次叹息,她受了程苡簌如此多的恩惠,怎能忍心责怪她呢?
沈婉约看阿余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本就是她看着出生的,乖巧可爱白白嫩嫩,谁见了都想逗一逗。如今知晓她是自己的亲外孙女,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一般宠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