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送酒的那个小童笑得格外讨喜,还为赵凉越仔细介绍桌上的几道边陲名菜,好似这间客栈是全大许最热情好客的地方,而非昨日就提前商量将自己卖去倌院的黑店。赵凉越一向喜欢小孩,但对眼前两个小童,除了有对他们成长于此的几分悲哀,但并无太多怜悯——他们或懂,或不懂,手上早已沾满无辜人的鲜血,如若对罪孽宽恕,就是对无辜者的背叛。赵凉越没怎么和小童说话,一副尚还迷糊的样子。倒是褚匪又想起了昨晚两人对赵凉越的打算,便趁机发了顿京畿纨绔该有的少爷脾气,逼得两小童连连道歉。那小童朝赵凉越投去可怜巴巴的眼神,希望赵凉越看在自己殷勤的份上帮帮他,但赵凉越低头慢条斯理地吃饭,选择当个安静的瞎子。最后,还是掌柜亲自赶上来。与客栈门口五大三粗的武人不同,掌柜和小童一样,长得敦实的很,也是笑面虎。“哎呀,这位公子何故发这么大火?”掌柜三两步进屋,躬着身子,笑吟吟的,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只见叫何渝的这位难伺候的大爷哼了声,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你们的厨子做菜太难吃了,我是一口也咽不下去,也就我这个庶出的弟弟出身低贱,还能吃下去几口。”“庶出的弟弟”闻言也不生气,只是起身到掌柜身边,低声赔笑道:“我知道这里规矩的,只是我兄长脾气不太好,在家就经常发火摔东西,我会好好劝的,但不要赶我们走。”何大爷耳朵似乎很尖,闻言朝何五吼道:“说什么呢?何五,爷就是来他们这看看,他们规矩是他们规矩,爷有爷的规矩!”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华服金冠的何渝,笑道:“不按规矩,就叫了罚金离开吧。”何大爷呵了声,道:“好啊,走就走,在你这破地憋屈得很!”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兄长万万不可!”房里几人只见那何五迅速拦住自家兄长,满脸焦灼,犹豫了会儿,小声对何大爷道:“兄长不要冲动,我们在京畿那边已然落败,这里可能是最后的出路了。”何五的声音很小,但掌柜亦是位懂得隐藏自己习武气息的高人,话里的内容清清楚楚一字不拿地传到他耳朵里,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果然,过了会儿,何大爷安静下来,不情不愿地朝掌柜做了个礼,何五笑吟吟过来给掌柜塞了个东西——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两个小童眼睛都看直了。何五说得恳切:“我们是被水燕介绍过来的,诚心要做笔大生意。“水燕,便是严昌行走黑市用的化名之一,如今在这个黑市也算人逢会给几分薄面的人物。何五见掌柜没回应,急道:“我们存的东西,有这么多。”何五说着比划了个数,掌柜这才淡淡笑了下,道:“规矩还是要守的,当然,与两位公子的生意,也是要做的。”何五闻言眉开眼笑,亲自送掌柜离开。等人走了,两人恢复如常。褚匪笑:“溪鳞的演的真是行云流水,等回了京,可以直接去雪枋院唱上几段了。”赵凉越自动忽略了褚匪的揶揄,转问正事:“已是辰时末,京墨还未回来吗?”“没啊,我不是和溪鳞一直在一起,又不会单独见他。”褚匪桃花眼一弯,道,“我发现,溪鳞最近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似乎脸皮越来越薄了。”赵凉越轻咳一声,低头打算把碗底的粥喝了,被褚匪抬手拦住。“都已经凉透了,别喝了。”褚匪说着从袍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色泽诱人的梅花糕。赵凉越问:“什么时候买的?”褚匪不自禁笑了下,道:“路过宁州城,看到新鲜就买了包带着。”赵凉越确实没怎么吃饱,点了下头,便伸手捻了块吃。又过了两刻钟,京墨回来了,但什么也没有找到,也就是说,并无任何实物的痕迹留下。直到下午,黑麒麟带着消息回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江南河州唐氏,宁州李铁拐和黄氏,涣都财鬼,这些人的家族都有多年溯源。”褚匪手指敲了下桌面,道,“唯有湘源城的二头豹,名号在西南边陲出现不过三载。”“但仅仅三载,便可与那些家族平起平坐,一道在暗中控制黑市。”赵凉越道,“看来此人果真有问题。”褚匪道:“就是不知道二头豹的真实身份是谁,而他背后又有谁。”“明日的黑市,便是我们靠近他的最好时机。”赵凉越想了想,又问,“刑朔在宁州半年,可有联系到当年的樊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