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挑起眉毛,倏地展开折扇——啪——亮起了清脆的响声。虽楚思温无意搭理,但他仍絮絮叨叨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听闻从京城下来的卫家——卫东须大人,前不久忽然身亡,这件事家户喻晓,都传到京城那儿去了。分明还是精神奕奕的人,着实奇怪得很。楚庄主,你说呢?”夭绍蓦地抬起头,冷眼注视着青年。这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清楚九思庄的存在,想必也清楚卫东须的死因。若非来者不善,则必有所图。楚思温只是一笑,茶杯往下倾斜,冷去的茶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地板。他自顾自地斟满茶杯,抿湿嘴唇后便给了夭绍。夭绍会意地接了过来,把剩余的茶喝尽。“楚庄主,我是来谈生意的。”青年说。楚思温也言简意赅地拒绝了:“不接。”青年朗声大笑起来,扇柄拍着掌心。“你肯定会感兴趣的。”半晌,他压低了声音,狡黠地眯起眼睛,“宇王的后裔,赵三郎。”“公子,此言还是放在心底的好。”楚思温平静地说,“这可是谋杀皇族,若被发现,可是会被诛九族的。”“楚庄主,可能你不记得了,在很久以前我们可是见过面的。你与常家的关系,以及你与宇王、襄王之间的仇恨,还有十年前几户官宦世家陆续惨遭满门灭门的事情——我都知道。此事,于你百利而无一害。”青年摇摇头,接过随从递来的信封,再把它推到楚思温眼前。他的一双凤眼如鹰隼的眼眸,紧紧地锁着楚思温。“信封里是我在京城的住址,庄主若考虑好了,便来寻我罢。”他收起折扇,站起身,拱手作揖,“鄙人姓奉,奉凌云。”夭绍捧着药回来时,发现楚思温仍对着桌上的信纸出神。他拿过披风轻轻地覆在楚思温的肩上,用勺子舀开碗底的药渣,放到楚思温的手中。“公子,您与下午那人是否是旧识?”夭绍端了盆温水,褪去楚思温的鞋履,把楚思温的脚放进水里,温柔地擦拭。“说不上,小时候见过几面罢了。”楚思温皱着眉喝药,干涩地道。他见夭绍好奇地睁着眼,好笑地继续解释:“那时候奉凌云的父亲只是个五品官,但偶尔也在别的家宴上遇见过。是个挺有抱负的人,不过坏心思也不少。”夭绍轻轻“嗯”了声,手帕滑过楚思温的左腿。楚思温的腿笔直修长,皮肤带着稀薄的白辉,可上面有一条丑陋的疤痕,从小腿一直绵延到脚踝。楚思温曾说过,他幼时调皮,有次带着仆从去山里捕野猴,结果野猴没捕到,反倒刮伤了腿。那时候充满活力的公子是怎样的呢?夭绍想象不出来,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楚思温始终都是安静的,就像杵在风里的青竹。他小声地问:“如若公子接这档生意,会有危险么?”“奉凌云早就做好打算了,我们不过是他最后的帮手。”楚思温说。手滑过水面的哗哗声覆盖了夭绍的呼吸,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好像月亮已经从树梢上坠落。他的发顶蓦地被覆上一只手,而后听见一句沉稳的话:“没事的。”“公子,离这里不远应有一条溪水,我去那儿装满皮囊。”夭绍趁中途休息时,对楚思温说道。自他们离开江陵已有些日子,春天从他们的脚下走过,炎热的夏日从他们的发梢过来。他们将会按照信纸上的指引,在约定的时间内抵达京城。可在这一过程中,楚思温显得极其放松,带着夭绍走走又停停,在途经的每一个城镇里玩乐几日。夭绍以前要执行来自不同地方的任务,故而也行过不少地方,但他每次都匆匆离开,丝毫没有任何心情欣赏他乡的风景。这是他第一次与楚思温这般优哉游哉地走遍天南地北。阳光穿过树影,在潺潺溪水上投落粼粼波光。夭绍的手指浸在溪水中,感受着水流带走他体内的炎热,顿时浑身懒洋洋的。他寻思着向楚思温建议来这里擦拭身体,毕竟离下一个投宿点还有半日路程,在此擦去一身汗水也好。夭绍暗自觉得这个想法好极了,不由自主开始浮想联翩。金黄色的光束一缕缕地渗进青绿的溪面,一点点犹如星辰的光慢慢地攀上楚思温的发梢,游过他紧致的肌肤——“扑通!”夭绍差点跳了起来,等反应过来,发现是手里的皮囊掉进溪里了,晃晃悠悠地被水拂起。他弯下腰把皮囊捞了回来,正准备绑好皮囊时,蓦地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刀利风。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滚,回头便见刚才脚下的土壤有一道约莫两寸深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