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萧栋并没有一味包庇扰过殷家父子的意思,这意味着就身为天子的他也认同了此前种种高发,那些蒙冤之人终能得来一个平反昭雪的机会;但坏消息是殷绰父子赐死得太突然,且行事如此秘密,不难猜到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众人不知晓的缘故,可随着殷绰父子死去,这世上便唯有昨日见过他的皇帝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对萧璨一方更不利的是殷家父子一死,仅存的可以问责礼王府的口子也被堵上了。昨日天子屈尊纡贵亲去刑部天牢的事他们都知道,可今日赐死的因果却是半点没打听出来。师小南和柯慈分头探访,就连宫中能打听到的人脉也都用过了,最后却也只知道于晁他们亲眼所见的那些。派去的人都是帝王跟前最忠心的人,他们更不会随意透露赐死殷家父子的真正缘由。听到师小南说大太监赵园对王府态度有些不同时,裴玉戈敏锐抓住关键,当即追问道:“何时?有何不同?”师小南认真想了想道:“应当就是殷家父子这桩案子之后。因着是天子近侧的大太监,下官等遵王爷之意并不曾刻意结交亲近过,只在年赏节赏时,宫里人来才会打点一些。过年那会儿还是如常交往着,这次嘛……下官也说不太准,只是以过往经验来看,赵园不像是忌讳这件事,倒像是忌讳王府。赵园是伺候天子长大的贴身大太监,下官在想他此次异常是否与…天子有关?”提到萧栋时,师小南是有犹豫的。不说议论天子如何,但凡是萧璨身边的人皆知道他是极在乎手足亲情的。裴玉戈倒是少了师小南她们那些焦虑,仔细听后,他在脑中推演着一切可能导致今日异常的前因后果,片刻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回头去看萧璨,发觉他似乎在想什么十分纠结的事正出着神,甚至棘手到不自觉咬着拇指的指甲,裴玉戈不着痕迹蹙了下眉,冷不丁开口唤了声:“明珠。”“嗯…啊?玉哥唤我?”萧璨有些愣愣地转头看过去,不过眼神似还有些迷茫,被突然叫了名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笑容也是格外勉强。裴玉戈轻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问道:“你方才在想陛下。”他说得很笃定,没有半点犹豫。而听到这句话的萧璨,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都要挂不住了。最先愣了下又似是放弃挣扎一般无奈点了点头,苦笑道:“玉哥别当面戳穿我啊,小南她俩还在,给我留些颜面。”裴玉戈未答,只是半转过身冲柯慈和师小南轻挥了挥手。时至今日,在雍亲王府,裴玉戈的一言一行已得了这些管事亲信的尊重,师小南立刻欠身行礼道:“是,那下官等人先行告退。”柯慈比师小南慢些,他虽为开口学着师小南那么恭敬,但还是抬手向裴玉戈行礼后跟着退出去,礼数比之从前可以说是十分周全了。待二人退下后,裴玉戈才放心将心里话说出,只不过开口前,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说的。“明珠,历来宦官忠于皇权,所以今日忌惮咱们的不是大太监赵园,而是……天子。你很清楚这个事实,对么?”“玉哥,我只是有些……”裴玉戈起身走过去将萧璨揽住,他是站着的,因此能将萧璨上半身都护在自己怀中。“我知道……我都知道。”双手托起萧璨的脸,裴玉戈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生来顺遂尊贵,有爹娘兄长疼爱着长大,前二十年…天高云阔无拘无束,如今一朝让你将这最不堪的真相全盘接下,还因旁人之故让你视为至亲与依靠的亲兄长疏远忌惮,对你来说……很残酷。”萧璨垂眸,眼尾似有泪光将落未落。许久,萧璨才开口,哑着嗓子问道:“玉哥,你是不是很软弱、很矫情?”拇指拂去眼尾滑落的一滴泪珠,裴玉戈十分笃定地摇头道:“不。此时此刻,若是我的我爹娘姐弟视我为患,我想我可能会比你更绝望。你会难过、会反复去想,是因为你真的在乎这份手足亲情,也是身在皇室…实在难得,一不留神就留了自己全数真心,到头来仍然绕不过无情最是帝王家罢了。”
“不,我还是相信皇兄他对我还是有兄弟情分的。只不过我们之间君臣为先,是我任性惯了,殊不知自己早就越了矩。”裴玉戈这次没有安慰,而是直言问道:“那明珠你以后是打算进还是…退?”退字裴玉戈说得很轻,尽管他有所克制,还是不自觉将自己的情感与期许融入到了话语中。“皇兄正直壮年,膝下亦有子嗣,弟夺兄位,千夫所指。自缚手脚,来日无论发生什么,我便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进则遗臭万年、退则君要臣死,注定是个死局。“明珠,若我要你今日一定拿个主意呢?”萧璨沉默了片刻,他虽闭着眼,可羽睫轻颤、眉头也跟着皱紧了。裴玉戈知他心中挣扎难受,便安静等着对方的回答,这一次,他也已有决绝而坚定的心思。“我不怕世人指责,更不愿再失去重要之人。我不会视皇兄为仇敌,却也不会再陪他粉饰太平了。”“我会陪你。”裴玉戈之所以要一遍一遍确定萧璨心意,并非是他不信任萧璨,而是要对将来可能参与他们夺位的更多人负责。萧璨此前数年游山玩水不理朝政,参政尚不足一年的他不可能得到文官士子们的追随,更不要说这其中不乏维护礼教正统的老古板们。如此,留给他们的路便只有兵变夺位这一条,相较文臣,受天子打压多年的武将们显然更容易说动。“明珠,还有一事,我想你该着手办起来了。”“哪一桩?”“内宫。你我内心都清楚只有兵变这一条路可走,但‘不得不做’并非不能再拼一把,兵不血刃或许是妄想,但……人总得有个奔头儿,哪怕眼下情势已经有够糟糕了。”萧璨点头,随即反问道:“玉哥只说让我做什么,却不打算告诉我你的打算么?”几乎是本能的,萧璨感觉裴玉戈在隐瞒着什么。“我之前就说过的。如果你下定决心,我会尽我之能为你扫平障碍,虽说这话从我一个病秧子嘴里说出来有些不自量力了,可我既说了就会做到。”“那……玉哥一定答应我,别拿自己的安危去赌。”拇指蹭了蹭萧璨脸颊,后者也配合着将头靠过来撒娇痴缠。裴玉戈微微垂眸,良久下定了决心道:“明珠,有一事我要先同你说好。”他这样交代事情的口吻,萧璨都不需要听完便能猜到个大概,当即便捉了裴玉戈的手覆在自己脸侧,手则仅仅攥着对方的手腕,但下意识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不安。裴玉戈安抚似的摸了摸萧璨脸颊,随即抽回手扳过萧璨双肩。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