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告诉他们姐弟,樊家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赢家才能通吃。樊殊自从十岁回到家里,就一直很亲近澜笙,而澜笙一贯表现着强烈的进取心,对家族事务也非常热心。他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文学,他只是想要逃避。他害怕竞争让他们姐弟的关系四分五裂,所以他说他喜欢文学。”“林册,”樊廉殷转向我,沉声道,“现在的你还觉得,学习文艺学是他的真实心意吗?”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又好像,其实一切早有预兆。比如樊殊的经济学知识出奇地丰富。当时读《资本主义文化矛盾》的时候,对于里面的知识性错误,他能非常敏锐地指出来。又比如在日常聊天的时候,他对各种复杂经济形势的变化都能一针见血。而之前去找孟子义的时候,孟子义也隐约提到过,樊殊在投资上嗅觉奇佳……“可是,”好半天,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樊殊是因为爱才选择离开的。那么,就算他真的如您所说,兴趣并非在于文艺学,我想他也不会愿意回去的。这是樊殊的选择,我们就要尊重他。”“哪怕他会从此就只不过是一个穷书生?”樊廉殷似乎要看透我的眼神,他的眼睛凌厉地让人害怕,“你要知道,如果你说服了他,你将会过上非常好的生活。樊家虽然平平,其财富到底也是你无法想象的。”他语带诱惑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樊叔叔,”我无奈道,“我只知道,无论樊殊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尊重并无条件支持他的选择。所以我觉得,樊叔叔,您应该直接去找樊殊谈。”是的,虽然我也在替樊殊抱不平——如果樊殊父亲说的是真的话,那樊殊简直是惨透了。他为了让姐姐得偿所愿,故意输掉了比赛,放弃自己的兴趣,说服自己去做另一件事;为了让姐姐能够心安理得地拥有到手的东西,他还和家里闹掰了,一点退路都没给自己留。好好的一个大好青年,居然被自己给饿晕了……结果他姐姐居然过来指责他逃避家族责任,要求他学术腾飞,“勇敢地履行对家庭的义务”。这到底是给家族尽义务,还是给她自己的未来尽义务啊!可是,我还是觉得,樊殊的意见永远是第一位的。无论他怎么想,只要是与原则无关的问题,我都应该尽我所能地去理解他、尊重他。樊廉殷沉默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再一次开口:“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林册。”“那么,既然你不愿意,就帮我带一句话吧,”樊廉殷叹了一口气,“告诉他,他即使回来,他的姐姐也不会失去已有的一切。樊家的继承人从来都可以不只一个。”“……我记得您刚刚才说……”“我后悔了。”樊殊的父亲摇摇头,这一刻,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般,“这一次,我反悔了。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不想他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委曲求全。”“其实,我并没有委曲求全。”我猛地回过头,发现樊殊正披着衣服,虚弱地站在那里。樊殊渐渐走近,脚步虽然还是有些凌乱,却很坚定。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樊殊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您说的,有部分是对的,有部分是不对的。”“我的确是故意输掉的比赛,我也的确对家族事务并不反感。我对经商、投资,也确实有着不小的兴趣。但我,”樊殊道,“也是真心热爱着文学,以及它的分支学科,文艺学。兴趣不是非此即彼的。”樊殊的父亲皱起了眉头,但他没有打断樊殊的话。“姐姐是真的很喜欢经商,这是她唯一的兴趣,而我,又喜欢经商,又喜欢文学。我们谁更应该承担什么样的人生角色,我想一切已经一目了然了。”停顿了一下,樊殊坚定地说,“爸爸,我会研究文艺学,并将继续研究下去。纵然是我最终碌碌一生不过庸人,我也愿意承担如此选择带来的结果。所以,您不需要为我清除什么竞争对手,或是在周围为我造势。须知学术并非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而是细水长流的执着不悔。它应该是单纯的。”“……可是,”樊殊的父亲看了我一眼,“你愿意潦倒,难道你也忍心让林册潦倒吗?”“爸爸,您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我是天才,天才无所不能,”樊殊大笑,这一刻,他袒露了自己所有隐藏在胸中的傲气,“我不可能让林册潦倒的。无论我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我都有把握,”他握紧了我的手,像是在回答自己的父亲,也像是在对我承诺,“让她喜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