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真的能把孩子带回族里,当年便已经带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事情只会比当初更艰难。她应该会有这样的准备。”柳纪年说着,神色依旧满是冷静,柳桃之想到姨母那每每黯然神伤的模样,心里终究是生出了丝丝的不忍。但是事到如今,她除了按照柳纪年的话去做,却也没了其他的法子。敲定了之后,他们便打算悄悄去慕容北辰的住所,把柳夭夭找回来,然后把她悄悄带走,如来时那般。可是不知为何,想到要离开这里,柳夭夭的心情却是有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名为不舍的情绪在心头萦绕。可是,究竟是不舍什么呢?直到出了房间,看到仍站在那里的孟启涵,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有什么隐秘的心思像是被一下戳破了似的。柳桃之整个人都僵住了,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孟启涵的身上,眼神带着丝丝空洞和迷茫。待自己回过神来时,她僵硬地挪开了目光,告诉自己自己真正该走的路,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这个想法一在脑子里冒头,整个胸腔便像是被人一下掏空了似的,空荡荡的没有着落。直到柳纪年回头看她,眼神带着催促,柳桃之才回过了神来,只是面色依旧苍白难看,颇有一股神不思蜀的模样。柳纪年却并没有朝其他方面想,他只是以为柳桃之是为方才他们的一番谈话而感到沮丧。柳桃之垂着头走下来,与柳纪年一行要去寻柳夭夭,可孟启涵却毫无自己是外人的自觉,十分自然地跟了上去。柳桃之没有开口,只是脚步比寻常更快了几分。而柳纪年却早看不惯孟启涵,他伸手,一下拦住了他,面无表情,“你是跟屁虫吗?”三日柳纪年的话十分不客气,那赶人的意味在明显不过。可是,孟启涵的脸皮却是厚得堪比铜墙,面对柳纪年这等毫不客气的话,却是看了柳桃之一眼,眼神中含着别样意味,“这郢都上下,可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他是北梁新皇,率土之滨莫非皇城,这郢都上下,又怎会有他不能踏足之地?柳纪年不知他的身份,虽然柳桃之口口声声说是这人给他解了毒,但是这人的语言态度,却委实叫他生不起半分好感,他自然是不打算客气。柳纪年正打算继续运用武力解决这个问题,外面,忽然便涌进来了一群着装严整的带刀侍卫,众人一下把整个客栈围满,见到孟启涵,为首之人一下就露出了喜色,当即便是屈膝下跪行礼,口中便要呼出他的身份,却是被孟启涵挥手制止。那人是孟启涵以前的副将张洛,眼下是他跟前的贴身护卫,这段时间孟启涵失踪,他几乎夜夜没能安眠。方才收到了有人报信,看到了主上的信物,他当即便率领众将急急忙忙地赶了来。果真见到了主上,好在表面上看,他的确是全须全尾没有什么损伤,他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张洛还算是有眼力见,见到孟启涵如此,当即便换了称呼,只是语气恭敬道:“属下未能护得主子周全,还请主子责罚!”孟启涵不在意地摆摆手,便把他们叫起了,“不怪你们。”张洛凑近几分,压着声音向他焦急回禀,“主子,您失踪多日,府中怕是需要您回去主持局面。”孟启涵的目光却是一直都没有从柳桃之的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道:“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不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张洛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孟启涵那副什么都不想听的神色,终究还是有些无奈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是,他的面色却仍是一脸焦急,柳纪年原本以为自己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但是眼下这般看来,孟启涵身边的人一个个也并非好对付的,而且他们的人手众多,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跟他硬碰硬,到时候说不得会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柳纪年不想惹事,当即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拉着柳桃之便要离开。可是,孟启涵却依旧像是一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紧跟不舍,甚至还带着身后那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公然跟着。柳纪年有些恼怒,这人这般难缠,待会儿他们便是找到了柳夭夭,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族里,怕是都不可能。柳纪年要开口呛声,却被柳桃之拉住了。她自己转身,看向孟启涵,压着声音,“你离开了这么多天,难道就没有政务要处理吗?你就不怕你的近臣们再起异心,把你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抢走?”孟启涵微扬了扬眉,“你这是在想法子支我走?”柳桃之神色淡定,“我不过说的是实话。你且看看你手下那一副欲言又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模样。”她说着,看向了他身后的张洛,张洛像是忽然找到了机会,赶忙又压着声音在孟启涵的耳边回禀了什么,孟启涵的脸色果然是变了变。张洛见他的神色变化,当即便又劝了一句,“主子,眼下要紧的事是先回去瞧瞧,您在外头若是有什么其他要紧之事,属下再派人为您办便是,断不会坏了主子的事。”他看着孟启涵看柳桃之的神色,如何会看不出来?主子瞧上了这位姑娘,虽然讨好姑娘重要,但是宫里的那些政务更是耽误不得。原本主子就是刚刚上位,朝政也才刚刚接入正轨,现在突然失踪,朝中政务挤压多日,那些个旧朝的老臣隐隐的有开始有了动摇之心了。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瞒着,以皇上身子有恙不能上朝为由,但是有人要去探望,却也被拦在了门外。那些个狐狸一样的老臣早就产生了怀疑,他们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现在主子好容易回来了,那便应该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才是,那是半分都耽搁不得的呀。孟启涵的心里也暗自思量,他知道他消失了多日之后,朝中有可能出现的动荡。但是,现在他却是如论如何都不想这么把她给方走了,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此时的他心里总有那么一种感觉,就是他要是不好好地抓紧机会,他便要抓不住她,让她在自己眼前消失。孟启涵久久没有决断,双方有些僵持。柳桃之不想被他纠缠,节外生枝,她最后只得说:“待我办好了事,自会去找你,你我之事,到时候再做决断。”孟启涵眼睛微亮,她没有逃避,反而是直接说出了这话,便相当于是做出了一个承诺。“何时?”柳桃之一咬牙,“最多不超过三天!”三天时间,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吧。到时候他便是想要找她,也根本找不到。柳桃之袖中的拳暗自握紧了几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没让自己泄露出半分不该有的情绪。他们之间的事,便应该快刀斩乱麻,若是再生纠葛,于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半分好处。孟启涵盯着她,却是不放心地一下问出了关键:“若是你溜了怎么办?”柳桃之有种被人戳中心思的感觉,但是表面上依旧神色如常,“你难道不打算派人一路跟着我们?若是你派人跟着还能把我们跟丢了,那便是你的无能了。”柳桃之的激将之言,显然起了一丝作用。孟启涵扬眉看她,最后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忽然伸手,在她的发上一下就抽下了一本簪子。她头上的发饰本就极少,眼下又被他抽下了一根,便更是素净得有些可怜。他把那发簪放在了鼻尖嗅了嗅,深深看她一眼,说:“好,三日之约,你若不来,我便是掳,也要把你掳来。”孟启涵撂下这么一句话,完全不顾柳纪年那全程冷冽的视线,带着人,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