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也说了,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给殿下报仇。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范闲,我也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但我这辈子注定只有两种结局:杀死范闲,或者被他杀死。”
“之前每每行刺,范闲都不杀我,只是把我扔出去作罢”范无救摇了摇头:“我也明白,以我的能力,根本没可能杀范闲。”
范无救抬起头来看着范闲抿了抿嘴:“你要是真想为我好,还不如……以范闲的身份,杀了我。”
“这样我也好有颜面去九泉之下见殿下”,范无救缓缓地拔出刀来,递向范闲:“谢谢你。”
范无救这番话说的十分平静,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的表达。范闲却在这漠然的词句中听到了最深的绝望。
十数年,孤身一人,不停的去进行着不可能实现的刺杀。明知道不会成功,但却依旧这样做下去。
没有人逼他,没有人苛求他,甚至……除了那个一直被刺杀的范闲之外,都没有人记得他是谁。
是他自己选择了复仇的这条路上,并固执在这条路上艰难前行,等待,或者说期待着死亡。
这是一场自我惩罚的酷刑。
范闲从最初“宽慰一下另一个世界的李承泽的旧部”的心理,逐渐变成了想要“帮助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真正走出来”。
他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上李承泽的命运,但他很想要拉眼前这个人一把。
对于范无救现在这种心死如灰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让他有活下去的动力,让他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在此之前,还得先要暂时打消他弃世的想法。
范闲下定决心,往前走了两步,没有接范无救递过来的刀,而是握着他拿刀的手让他攥的更紧了些。
“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你也知道我和承泽的关系,即便不是同一个人,我也不可能对他的旧部下手。”
看着范无救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范闲赶紧补充道:“倒不如……我们想个折中的法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载于《史记?刺客列传》,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著名的四大刺客之一:豫让。”
范闲清了清嗓子,开始以一种说书的腔调讲道:“这豫让啊,是春秋时期晋国人,最初范氏家臣……”
“我调查了你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个人”,范无救说完紧接着又叹了口气:“也是,我哪里查得到你的事情。”
范闲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范氏说的就是我啊?你也跟我一个姓,那这么说我是你儿子……啊不是,你是我爹……呃……”
范闲嘴瓢到想抽自己两巴掌,停了嘴想捋顺一下关系的时候,范无救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这多不合适。”
“你就这种时候反应快!”范闲“恼羞成怒”地一拍桌:“我刚刚说了好几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啦!怎么可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属于上课不认真听讲,还接话茬扰乱课堂秩序”,范闲鼓着腮帮子瞪眼道:“你你你给我出去罚站!”
前面叽里咕噜这一套范无救没听懂,但最后一句话倒是明白了,于是撑着膝盖默默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哪去?”范闲一懵,抬起头来问道。
范无救也有点懵,回头道:“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
“我那就是……就是……表达一下情绪而已,又不是真的让你出去,你出去我还给谁讲啊!”
“啊——苍了天了,跟你沟通怎么这么费劲!”范闲仰着头长出了一口气:“你回来做好!认真听讲!不许再插话了!”
饶是范无救,看到范闲这个耍小脾气的样子,也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十分听话地坐了回来:“好,你讲你讲。”
这个态度范闲还算满意,顺了口气重新开始讲道:“豫让最初是范氏家臣,后又给中行氏做家臣,一直都默默无闻。直到他到了智伯门下以后才受到重用,而且智伯很尊重他,主臣关系密切。”
“后来智伯被韩、赵、魏三家攻灭,领土被三家。其中最憎恨智伯的叫赵襄子,甚至把智伯的头骨漆成饮具,用来喝酒。”
“豫让逃到山里,怀念智伯的恩情,便发誓要为智伯报仇,行刺赵襄子。于是他更名改姓,伪装成受过刑的人,进入赵襄子的宫中修整厕所伺机行刺。然而被赵襄子发现并逮捕。被审问时,豫让直言不讳地说:‘欲为智伯报仇!’侍卫要杀掉他,赵襄子却说:‘他是义士,我谨慎小心地回避就是了。’最后放走了他。”
“豫让并没有放弃,他不惜把漆涂在身上,使皮肤溃烂面容尽毁,又吞下炭火使自己声音嘶哑。摸准了赵襄子要出来的时间和路线,在赵襄子要外出的提前一天,埋伏于赤桥下。”
“赵襄子过桥的时候,马突然受惊,再次抓到了豫让。赵襄子责问豫让:“‘您曾经是范氏和中行氏的家臣,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您不替他们报仇跟随了智伯。而现在我杀了智伯,您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
“豫让回答说:‘我在范氏和中行氏手下时,他们都把我当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但智伯把我当作国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国士那样报答他’。”
范闲讲到这里,补充道:“对了,‘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就是出自于这个典故。”
“赵襄子很受感动,但又觉得不能再把豫让放掉。豫让知道生还无望,无法完成刺杀赵襄子的誓愿,就请求赵襄子把衣服脱下一件,让他象征性地刺杀。赵襄子满足了他这个要求,派人拿着自己的衣裳给豫让,豫让拔剑多次击刺它,仰天大呼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