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雨村的雪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夜,像是冬神给这个山脚里的小村庄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让辛苦了一年的人儿们可以在年关之时疏松筋骨,酣饮酣眠。
“哈哈哈,虎大人,你越来越傻了!”
雪后的清晨,时妈妈还在倒腾冷却的煤炉,就听见自家女儿在屋门外没心没肺的笑声。
一夜的积雪漫过了时安的小腿,方才刚一打开屋门,虎大人就一个猛狗急扑,四面八方的雪霎时将它掩埋,只余一个傻里傻气的狗头露在外面,无辜地望着小主人求救。
“你求我呀!求我我就把你挖出来!”时安看着虎大人滴溜溜的狗眼,贱兮兮地开口。
真的当大狼狗没有尊严的吗?
虎大人两条后腿发力,一个起越,轻松利落跳上台阶,动作幅度极大地抖擞着毛上的雪,精准波及到在一旁看热闹的时安。
雪花沫子飞溅在脸上,瞬间花开,只余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逗得时安抓住虎大人厚实保暖的皮毛狠狠揉搓。
“小安,跟爸爸扫雪去!”
“来了来了!扫完雪可以去找小帅他们打雪仗吗?”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在家呆会儿?也不怕冻感冒了?”时爸爸还未回答,徐女士的数落就从屋里传来。
不过显然,无论是滴水成冰的天气,还是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亦或是母亲的阻拦,都拦不住时安去见老朋友的热切心情。
“时安,你一个学期都没回来过。我们丢沙包探险总感觉缺点什么。”
“王奶奶家的狸花猫走丢了,我们最近的任务是帮她找猫。要是你在就好了。”
“城里的生活怎么样,那里的孩子每天都要喝牛奶吗?”
冰天雪地,所有人都躲在家烤火,村里的一大片空地上杳无人影,十来个孩子将时安团团围住,你一嘴我一嘴地连连发问,丝毫没有多日不见的尴尬与生疏。
“挺好的。”时安想了想,最后不愿多提,只简单用三个字带过,随后将胳膊搭在小帅的肩膀上,眉眼飞扬“也不想想你时大哥是谁,走到哪里都是魅力四射,轻轻松松就在新班级考了第一。”
“时安你在新班级也这么臭不要脸吗?”小帅看着她嚣张跋扈的样子,真诚发问。
回答他的,是结结实实的一记雪球。
真好啊,时安坐在满是积雪的土岸上,看着昔日的伙伴你追我赶恣意嬉闹,两条腿在空中悠闲地一晃一晃。
如果可以一直留在九雨村,不必长大,不用再回到县城读书该多好,她敢保证,天底下没有哪里的小朋友比眼前的这一群更可爱了。
不对,陈颂勉强算一个。
九雨村的新年带着道不尽的温情与烟火气。
六点刚过,各家各户,或远或近,已经开始想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条件阔绰的人家,还会点上几个绚烂的烟花给村子上方的夜空增点一抹亮色。
小厨房的大灶台烧着咕嘟冒泡的开水,元宝形状的饺子开始一个个下锅,在水里翻滚着雪白的肚皮。
妈妈和伯母挤在厨房,嘴上聊的火热,手上包饺子的动作也飞快得难以捕捉。
每年的这个时候,时安就会搬一个小马扎,撸着虎大人温驯的狗头,听爷爷讲当年行医的故事。
时爷爷是个传统的老中医,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村子里,人们有了小病小痛,只要拎上一两斤鸡蛋,带上一壶小酒,就能从时爷爷这里拿到一张龙飞凤舞的药方。
今年还是固定节目,讲当年如何给新生儿恢复呼吸,时爷爷苍老的声音里满是自得,仿佛透过回忆看到了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时爸爸和堂哥适时地捧场赞叹,场面极度和谐。
“虎大人,爷爷这个故事我已经听了三遍了,我们去看烟花好不好。”
时安将手凑在虎大人的耳朵旁,轻轻低语,却没有得到回答。
笑话,大狼狗要是喜欢看烟花,此刻躲在屋里干嘛?当然是被村里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吓得不轻。
“虎大人,那神话传说里被鞭炮声驱赶的怪兽‘年’,不会是只狗吧,否则你怎么这么不中用。”时安丝毫不介意虎大人的冷漠,抱着狗头自己说个不休。
“安安在城里适应的怎么样,我看她今年回来还是老样子,喜欢抱着狗傻乎乎地说半天话。”伯母从厨房里望过来,笑着对时妈妈开口。
“应该适应的不错,安安的学习我一向是不用操心的。就是我妈的病,害。”时妈妈一声长叹,连忙转换话题:“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大嫂,咱把这盘饺子下锅。”
时家三口在时老汉家里一直呆到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