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彪从来没有这么过嫌弃身上这身制服,此时此刻他最不需要过多的关注。警察也是人,警察也会离婚。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占彪烦躁不堪忍受的时候,楼越出现了。她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休闲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像刚起床下楼买早点似的。她还没有看见他。占彪盯着她手上转悠着的宝马车钥匙。她现在已经非常放松了,他想象过最终的情景,但没有想到真的实现时,她会是如此的轻松愉快。她穿着的随意更显出他自己的滑稽。
楼越一看见占彪,就朝他走来。她走得不快,像放慢动作一样。
占彪笔挺地站着等着,一动不动,近乎傲慢地看着她,心里是冰冷的绝望。离婚原来如此可怕。他根本没有准备好面对。
楼越走近了,才从占彪鼻翼的翕动看出他是有些情绪波动的。要不是她自己心情太好,都几乎都想安慰他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祝他以后幸福,说他们都从婚姻里学习到了东西,说他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占彪也许会放松面部僵硬的肌肉,对她稍微客气一点。他穿成这样一身正气地怒视着她,显得她像有错之人似的。别人都看着他们呢。
他今天穿了警服,脸修得光光净净的,往这里一站,看上去还挺不赖的,都引得在场一些快做新娘的年轻女孩盯着他目不转睛呢。楼越想,如果自己对即将成为前夫的男人说句无伤大雅的调情笑话,这很奇怪吗?
谭啸龙推门而入,对花店老板娘说:“给我整一束好看点的,我等着送人。”
“是……生日,还是纪念日?”老板娘问。
“都不是,”谭啸龙捋了下头发,琢磨着问:“给刚离婚的女人适合送什么?”
“那我就用天堂鸟、鸢尾花加一点黄玫瑰和香槟玫瑰,象征着自由和美好的祝福。“老板娘不露声色地说。
”用红玫瑰吧。“谭啸龙轻描淡写地修正了一下她的方案。
“你要哪种,这种是罗德斯,花瓣有丝绒光泽,这种是卡罗拉,情人节送人最常见的玫瑰品种,这种是珍爱,放的时间久一点——”她很乐意展示自己的专业和丰富库存,尤其是面对这种对价格不敏感的客人。
”就这种大的,多来点。“谭啸龙敲点着保鲜柜里一个花瓶里的红玫瑰,盛大饱满如拳头一样。
“好嘞,老板。”
花店老板娘保持着微笑,心想自己算是什么都见过了。有男人定几束一模一样的花,送到不同的地址。有的男人在情人节刚过零点时买花,因为可以便宜一大半。现在又有人给刚离婚的女人送花,这女人真幸福。她想,她自己离婚时没人想过还能送花。不过,这个花店也算是前夫送给她的离婚礼物。
在工作人员大力敲击着钢印的当儿,楼越和占彪交换和拿回各自的身份证件,然后又拿回了已经作废的结婚证,一人一个。
楼越看着占彪,他也看着她。现在他们不再是亲人,他们之间的敌意似乎也消失了。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她可以和过去告别了。属于楼越的占彪,和属于占彪的楼越,正式退出历史舞台,正在消亡。
看着结婚证上“已作废”的印戳,和离婚证上油墨未干的日期,占彪垂下眼帘,久久没有抬头,似有无限的悲哀。他“啪”地合上离婚证,然后看见前妻正把两本证往运动裤口袋里随意地一揣。
楼越还是忍不住对占彪说了句来时就想说的话:“要是你爸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跟我说,我会——”
“不用你关心,”占彪说:“我爸现在身体不好,我不想刺激他。我妈就根本不能接受这件事,她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接她电话。我告诉她,你已经不再把她当作家人了。”
楼越无言。
占彪扫视了周围的人群,他们已经发现了他是来跟这个女人离婚的。他忽然开起玩笑来:“如果不是因为有谭啸龙,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如果我好好求你的话?”
“不,我们没有。”楼越被占彪的奇特脑回路弄得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人呢。”
占彪脸上刻意的笑容收敛了下去,似乎有些尴尬。“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他转身迈开大步离去。
楼越看着占彪的背影,很想喊住他,和他好好拥抱一下。因为从此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们就是陌路人了,所有关于现代离婚人士文明礼仪的想象,随着他和她拉得越来越远的距离,显得非常不切实际。她提醒自己想想那些她不能原谅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已经根本不在乎他做过什么了。他们早就跨越了千山万水,她的伤口早就被另一个人的爱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