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走后,谢承思在大理寺的清省日子,就彻底没了。
先是高玄弼来报信。
“二殿下,我听闻,我叔父要用福全酒家作筏子,向你发难了。那毕竟是他的产业。”
谢承思指着桌上的茶壶茶碗:“详细说说。渴了自己斟茶喝。”
降香站在他身侧,他却不麻烦她伺候。
“噢唷!”高玄弼本并不口渴,且爱酒远甚于饮茶。听他提到此节,反倒有了喝茶的兴趣,“二殿下这是,舍不得了?舍不得让降香娘子伺候别人了?专要她围着你一人转?”
降香自己没觉得。
殿下呆在大理寺时,若要关起门来议事,端茶倒水的活计,都是她在做。前来的各位属官,也是她在迎送。
如何就只伺候殿下了?
在她看来,殿下这么做,是因着和高郎君关系亲近,所以和他闹着玩。是高郎君误会了。
可令降香没想到的是,谢承思竟干脆地承认了:“是啊。她是我的婢女,自然要以我为先。”
高玄弼用茶碗遮掩着笑意:“好好好,以你为先。”
谢承思被他笑得不高兴:“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不是要讲你叔父,说他要向我发难吗?快讲啊!”
高玄弼这才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长公主或要向大理寺施压,可能塞人进来,也可能强命大理寺卿,叫他彻查此案。你未必压得住。当日扫尾时,怕火势波及,我们走得早,也不知是否留下不利的线索。”
听他说到留线索,降香这从来温吞驯服的人,竟难得地忘记请示谢承思,自作主张地开了口:
“高郎君不必担忧,我与缬草行事时极为小心,绝不会犯马虎的错误。且当日我们所为之事,也绝非胡乱计划,而是先前在别处试过几遍,确认无误后,才选用的法子。譬如引火,风向和距离全测好了,万无一失。若要找证据,便是将那条街翻个底朝天,也绝不可能赖到我们身上。”
“听到了吗?”谢承思洋洋得意地敲着素舆的扶手,
“连降香都听不下去,不愿受你的污蔑了。”
“不是。”高玄弼辩道,“就算我们做得再好,那他们要栽赃,我们也甩不脱啊。”
谢承思:“你当真喝酒喝糊涂了?连我的太子哥哥,尚且不会担心这些,你又担心作甚?你知道他,心同米粒一般大,存不住事,成天担惊受怕。你怎的连他也不如?”
“长公主敢栽赃吗?我烧了她存放铁器的垆邸。她会不知秘密已经暴露?我都明着告诉她了,她还敢栽赃,是不信我会跟她对上?”
高玄弼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哈哈、哈哈,是我糊涂了。二殿下莫怪,二殿下莫怪。”
不过,谢承思话虽这么说,说长公主不敢栽赃。
但长公主本人,却显然有自己的考虑。
因着谢承思连日以来的关怀,大理寺诸人对他的印象极好。
再加之,大理寺这一系,暂未表现出明显的偏向,不愿为了一桩可大可小的火灾,贸然卷进怀王与长公主的争斗之中。
故而,长公主的使者前脚刚走,大理寺少卿便偷偷向谢承思报了信。
他说:
高驸马名下的一家垆邸也受火灾,被烧了个精光。那垆邸里存了驸马四处搜罗而来的陈年佳酿,还有密不外传的美酒良方,竟全都付之一炬了。驸马痛心疾首,茶饭不思。长公主心疼驸马的身子,勃然大怒,派了府卫去那垆邸搜寻线索。前夜里,刚刚将线索偷递给他的上官,也就是大理寺卿,命他务必查实。
谢承思听完,笑了:
“我知道诸位有难处。我也不再添麻烦。只劳烦阁下帮我做一件小事——带句话过去,就说,怀王说了,驸马若是嫌他年轻不经事,审案或有偏颇,有失公允,那就请兵部的王尚书,来一起做个见证。”
兵部王尚书是长公主的人,与公主交往密切,这是公开的秘密。所以,谢承思提出的这个要求,于大理寺少卿而言,并不奇怪。
长公主与怀王,两方各出一人坐镇,事情不就平衡了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说来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