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的女人穿着中规中矩的粉色衣裙呈站立姿势,周遭并没有特殊的景物足以让人辨别当下的场景;女人手上拿着朵不知名的花,花的模样瞧起来没什么精神,而女人正回头看向地面,但地面却空无一物。
这样的一幅画别说是行家来看,就是一般人也能看出几分不对劲之处,彷彿这幅画就是幅未完成品,所有的勾勒几乎不值一提,唯有那女人嘴边的笑容弯弯,的确有那么几分好看。
周耕仁原本看着还好,但耳边听着阿吴天花乱坠地说起这幅画究竟如何好看,竟也觉得这画中的女人有那么些意思──虽然依旧比不上他的秀英,但单单作为一幅画而言,的确也有几分勾人。
他的心底涌起了一股佔有那幅画的慾望,那慾望甚至浓到让他忽视了口袋里的桃牌护符正微微发热。
「好吧!这我就收下了。」周耕仁拍拍阿吴的肩膀,又随便指了张花鸟画道:「这我也要了。」
「成!」向来贪小便宜的阿吴竟也没与周耕仁要钱,只道:「的确在姪子结婚那天送这种图不适合,还是这一群鸟看起来比较喜气。」
周耕仁看着阿吴开始收拾起画卷,也开始帮着捲起卷轴来,还不忘如往常一般给画点大饼:「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吃什么亏啊?」阿吴「嘿嘿」地笑着:「我还能去你们家连续吃上七天的流水席,你们周家连续包了我七天的饭,这才两幅画而已,哪有你们家饭菜值钱?」
周耕仁握起拳头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肩膀,道:「那我先去让人把这幅画给装好,就先走一步了。」
「二老爷慢走嘿!」阿吴又夹起了那几卷画来:「明天我去吃席。」
周耕仁头也不回,只随意地向后招了招手:「尽管来,不怕你吃!」
许是捨去了两幅画的缘故,阿吴忽地觉得自己步伐轻快了不少,彷彿那两幅画本来就有千钧重一般。他扭了扭颈子又转了转肩,也没意识到些什么,只是又吹着口哨继续走回家去。
周耕仁倒也没觉得拿着两幅卷轴有多重,倒是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后,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不少,他甚至忘记了才数个小时前自己还为了晚间的噩梦与早晨在秀英家里经歷的梦魘而感到惊惧。
他觉得天云镇上的这片蓝天是多么美好!天边的云朵是多么可爱!回到家中后还有关心自己的老母、刀子嘴豆腐心的阿兄和亲近自己的姪儿,他的人生是多么美满幸福……
「嘘嘘,二老爷回来了!」
「你打我做什么?」
「输钱!」一名搬着摆流水席用桌板的佣人跟着身旁的人说道:「二老爷还没到中午就回来了,你猜错了。」
「嘁,到时候给你行了吧!先把桌子搬完,不然要被骂了。」
周耕仁对于周家佣人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只逕直走向了周家的库房,在恰巧整理着库房的佣人意外的目光之下翻箱倒柜找出了只陈旧但还算能看的木匣子,左右翻看之下见没什么问题,便将其夹在脇下带走。
周大老爷下令过,但凡周家二老爷在周家里的任何索取,只要不是要紧的、短期间内派得上用场的东西都随他去,就算是管着库房、管着家里头一应吃穿用度的大少奶奶也管不了,那么他这做佣人的也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吧!
周耕仁的动作也利索。
他回到自个儿的房间后将要送给周佑安的画给完全展开来再检查一回,确认上头除了他看不懂的诗词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得体的事物后,便又重新捲了起来放进大小恰巧的匣子里等着要送给周佑安,至于那幅美人图他本想掛自己的房间,却在展开来掛上床头后总觉得有几分奇怪,好像那画上的女人盯着自己的床一般,最后还是又重新捲起来随手摆到床边柜上不管,只拿着匣子要往周明雄的书房走去。
本是该直接拿给周佑安的,但他还有事要和周明雄说,把礼物直接交给新郎官的亲爸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周明雄早上才被亲弟弟和亲妈闹过一场,好不容易等到老母亲被搀扶着回去休息、不成器的阿弟也滚出家门玩耍,终于将明日周佑安结婚时所要一一确认的琐事都过目最后一回,正想要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却又看见讨人嫌的周耕仁挟着一木匣子走了进来。
原本才放松下来的肌肉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周耕仁下意识地想气他,但又想到老庙公说的话,只能生生地将自己养成了二十多年的习惯给嚥了下去,而是先把脇下的那木匣子递过去道:「给佑安的结婚礼物,你先看看合不合适。」
他平常虽然总能将周明雄气得倒仰,但对于怎么投其所好还是明白一二的。
周耕仁知道亲阿兄不信任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曾尊重他,若是自己直接将画送给周佑安,管那幅画是好是坏都没办法让他说上一句好话,但若从他这里过了明路,周明雄或多或少也会觉得自己「懂事」些,一时间的和顏悦色还是会有的。
所以这时他若再和周明雄提起关乎老庙公所说的事,周明雄就算再怎么牴触,总也能听进一二。
如周耕仁所预料的,周明雄在看过木匣子中的画后,也没忘记确认上头的题字与盖印是否有不祥之处,见那是一幅中规中矩的画作,便也收了下来:「佑安向来很尊敬你这个阿叔,你也要好好给他做榜样……」
眼见周明雄又要开口拿那套守规矩、要上进的老话来教训自己,周耕仁忙打断道:「佑安不是亲近我吗?他都要结婚了,我这个做阿叔的买点什么给他不是很正常?」
虽然用的还是周佑安亲阿爸的钱。
早上才刚气过一回的周明雄不想在这个时候还为了周耕仁不受教而生气,只能硬生生地转了话题:「你就来送这个的?」
他知道自己的亲弟弟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要送给周佑安的新婚礼物竟还先送到自己这边,想来还是想自己要点什么。
又是钱?
周耕仁搓了搓手,正想着要怎么开口时,周明雄看着他那副不成才模样就想要训斥他又想要钱、甚至还想问他是不是去跟人赌博之时,周耕仁便率先说道:「阿兄,我昨天晚上做恶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