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知道的话,干吗还和你一起合计呢?”他有些生气地说,“小心为妙。在这个宅子里,他像个嗜血魔鬼一样阴魂不散。如果你独处时被他抓住……好了,你可别让他赶上你一个人的时候。”
丹尼尔声音阴郁,显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无论这个侍从是谁,他已经抓住了未来的我,这比任何警告都令人不安。不难看出其中的门道,瘟疫医生给了我八天时间,我要借八个宿主来解开伊芙琳被杀谜案。因为塞巴斯蒂安在午夜之后入睡,所以我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体里。
这样就还剩下七天,七个宿主。
第二个宿主是管家,第三个是唐纳德·戴维斯。马车里的那个女人没有提到戴维斯,看上去像是个奇怪的疏漏,但我想适用于管家的规则也同样适用于戴维斯。他俩距离午夜还有大量时间,但是其中一个已经严重受伤,另一个在路上睡着了,距离布莱克希思还有几英里远,所以他们实际上都毫无用处。第二天、第三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我已经到了第四天。雷文古带来的并非好处,而是负担。我不知道接下来的四个宿主如何,丹尼尔看上去倒十分能干,但感觉瘟疫医生给我安排的宿主不尽如人意。如果侍从真的了解我的每个弱点,那么上帝倒是帮了我,因为还有大量信息要挖掘。“关于伊芙琳的死,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我和丹尼尔说,“如果我们联手,就能在侍从兴风作浪加害我们之前解开谜底。”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伊芙琳每天晚上都会在十一点钟准时死去。”
“当然,除此之外,你一定还知道些什么吧?”
“我还知道很多,但不能都告诉你,太冒险了。”丹尼尔边说边扫了我一眼,“我制订的所有计划都基于你要采取的行动。如果我告诉你让你不再如此行动,那些事可就不一定照常发生。你没准会半路杀过来搅黄了我的好事。又比如,本来我趁你拖住某人的工夫偷偷溜进那人的房间,可告诉了你之后,有可能你去了别处。说错一句话,都可能让我功亏一篑。这一天应该按它原有的样子进行,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所有的疲累似乎都藏在这个姿势里了,“对不起,雷文古,最安全的进程就是你继续自己的调查,不受我和其他人的干扰。”
“很好。”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失望,当然这个想法有些愚蠢。他就是我,他记得自己感受到的这种失望。“但是你问我如何解决谋杀谜题,说明你信任瘟疫医生,”我问丹尼尔,“你揭开他的真实身份了吗?”
“还没有,”丹尼尔说,“而且‘信任’是个太沉重的词。我肯定,在这个宅子里,他有自己的目的,但是除了按他要求的去做,我暂时还看不到任何出路。”
“那他告诉你为何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了吗?”我问他。
我们的谈话被门外的动静打断,我们扭头看见雷文古的男仆,他正在脱外套,试着解开紫色的长围巾。他风尘仆仆归来,正在喘着粗气,脸颊冻得通红。
“我收到口信,说您要立即见我,大人。”男仆一边拽着围巾一边说。
“是我传的口信,亲爱的。”丹尼尔说着,又巧妙地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你这一天会很忙,坎宁安在这里也许能帮上忙。谈起忙碌,我也得走了。我中午要和塞巴斯蒂安·贝尔见面。”
“丹尼尔,我不会任伊芙琳受命运的摆布。”我对他说。
“我也不会,”丹尼尔说着,把烟蒂弹到外面,关上了窗户,“但是命运终究不会放过她。你自己也要准备好接受命运的安排。”
丹尼尔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当他拽开书房的门想走向客厅时,嘟嘟囔囔的说话声和清脆的餐具碰撞声灌到了藏书室里。客人们聚集起来吃午餐,不久斯坦文就要威胁女仆露西·哈珀,而塞巴斯蒂安·贝尔就在窗边旁观,责备自己懦弱。打猎队伍即将出发,伊芙琳将在许愿井收到一张字条,血会洒到墓园里,两个朋友会等待一个不会到来的女人。如果丹尼尔是对的,我无能为力,没法扰乱这一天的进程,却还要忍受这糟糕透顶的一切。我只能借解开瘟疫医生的谜题来逃离这里,但绝不会踩着伊芙琳的尸体逃走。我要救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
“能递给我纸、笔和墨水吗?我想写些东西。”
“当然。”他把东西从公文包里掏出来。
我有些笨拙,写不了那样流畅的句子,虽然有几处墨水抹花了,还弄上了丑陋的墨迹,但内容还是清晰可见的。
我看了一下表,十一点五十六分。时间快到了。
我扇动着纸,想让墨迹快点干,然后把字条整齐地叠起来,压平褶皱,交给坎宁安。
“拿着这个,”他伸手拿信时我注意到他手上有油腻的黑泥。皮肤虽然搓洗得发红,但是泥污蓄积在指肚的指纹里。察觉到我在注意他,他拿过信,把手放到身后去。“我要你直接去客厅,他们正在那里吃午餐,”我吩咐道,“待在那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看完这封信,再回来这里等我。”
坎宁安满脸疑惑:“大人?”
“坎宁安,这会是非常奇怪的一天,我需要你对我绝对信任。”
我摆摆手,不容他分说,示意他帮我离开座位。
“照我说的去做,”我咕哝一声站了起来,“然后回到这里等我。”
坎宁安往客厅走的工夫,我找到了自己的拐杖,走向阳光房,希望在那里找到伊芙琳。时间尚早,阳光房里只聚集了一些客人,女士们给自己倒了点酒,倚在椅子或长沙发上喝。她们干什么都无精打采,好像能量枯竭了,黯淡下来的青春激情成了一种负担。她们正在低声议论着伊芙琳,不怀好意的笑声不时传到角落的棋桌那边。伊芙琳就坐在棋桌后面,棋局已经摆好。她没有对手,正聚精会神地和自己下棋。无论她们怎样使她难堪,她都置若罔闻。
“伊芙琳,我们能谈一下吗?”我摇摇晃晃走到她面前。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了半天才认出我来。她的金发像昨天一样扎成了马尾,所有的特征都显现在严厉的表情后面。
“不,我不想,雷文古勋爵,”她话音未落,又把注意力转回棋盘,“我今天有太多讨厌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