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熟悉苍白的天花板,消毒水味经久不散,入侵每一个病人的脑海,留下无法遗忘的惧怕。
安逸睁开双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市中心医院窗外依旧响着沉重的汽车机械嗡鸣声,安逸躺在病床上缓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又晕倒了,闭眼前只瞧见傅今一脸仿佛天崩地裂的表情,大概又被他吓得不轻。
身体有些沉重,安逸晃了晃脑袋,昏得一阵眩晕。
他坚持着支起身体,看到守在床边的傅今,到底没舍得出声喊醒他,只自己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上又被扎了针,不知道输的什么,有些胀痛,他哥依旧握着他的手,睡得别扭。
安逸垂着眼皮,惨白的脸上没有血色。
都说人对自己的病情是有感应的,安逸能感觉出来,这次似乎不是什么小病。
求了那许多月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尘埃落定的这天,得到的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只能接受。
自回了过与傅今在一起,他就一直在偷偷做着心里建设,偶尔也借着开玩笑的由头给傅今做过建设,本以为这天真的到来会很平静,只是看着傅今趴在床边,向来冷硬的眉目皱起,睫毛上似有泪水,那些好不容易压住的情绪又决了堤。
怎么会不难受呢,这天赐的第二次机会,终究是无福享受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少年,分明两情相悦,却要在不远的将来天人永隔。
残忍得让人止不住泪。
窗外依旧有燥热的蝉鸣,货车压过马路的轰隆声,只有这座病房里的空气宁静得恍若凝滞,唯一流动的,是少年不绝又冰凉的泪。
砸在医院并不柔软的被子上,总能砸出些细碎的声响。
安逸拿一只完好的手捂住口鼻,蜷起身体背对傅今,咽下所有的哽咽,在病房里无声地哭得撕心裂肺。
泪湿了半个枕头。
身后的傅今似有所觉,摊在病床上替安逸捂手背的那只手一握,却摸了个空。
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恐慌,他被骤然吓醒,起身睁眼却只看见少年瘦削的背脊,不停颤抖着,泄出细微的哭声,哭得傅今一颗心裂得七零八碎。
眼眶瞬间也热了,他却伸手扶起少年小心拢进了怀里,任安逸在自己的肩窝里放肆哭了一场。
他跟着少年的心绪落泪,一双手安抚地轻拍着,嗓音已经滞涩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体温传递自己的抚慰,心痛如刀绞。
安逸哭了半宿,几乎把眼泪哭干才歇下来,眼皮子又烫又肿得桃核一样,埋首在傅今怀里不愿出来,好久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哥,你不要难过。”
傅今好容易聚起来的心瞬间又被这句话击碎,他只能死死搂着安逸,哑着嗓子无力又执着道:“不怕,不怕。”
“不怕……”
半晌,嘶哑的声带又挤出一句:“我陪你。”
你生,我同你一起生。
你死,我便与你合葬一处。
总不负你重生苦痛一场。
安逸没品出他这一句话里的意思,只是被他哥抱着,终于还是累得睡了过去。
病房里,在另一张床上躺着的两个大人早被安逸哭醒了,听着两个少年的话语,心情也低落得快要拧出水来。
安逸一来就做了检查,当时查血看血常规就已经很不对劲,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血红蛋白……一大串全是低于正常指数,医生一张脸立马就凛然起来,开了一大堆检查给安逸做。
由于骨髓穿刺的结果至少要等两到三天,这会儿一大家子守在医院全是心里没底的坠着,又看到傅今和安逸那样的反应,心都凉了半截。
一个房里两张床,安逸被傅今抱着在那边哭,范秋恩被傅行畏抱着在这边哭,一时惨然得令人不忍直视。
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请假了,傅行畏和范医生出门上班,两个愁云惨淡的少年在病房里相拥无言,傅今把安逸搂在怀里,时不时擦一擦安逸顺着眼尾往下淌的泪珠,心涩得半边身体都快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