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辕被哥哥启轩接回凤华殿时,晚书已被调离,一直也只在宫娥嘴里听过这令皇后难产而死的小儿子,各种信息真假参半,以为自己与太子一脉再无瓜葛的她,也没把这些传言太放在心上。
晚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与启辕在这禧和宫里遇上。
开始时,晚书压根就不知道这被德妃神神秘秘地藏起来的小哑巴是谁,听下人们咬耳私语,才知道了小哑巴真正的身份。
皇后生前待晚书极好,于是,她便想将恩情报在这六皇子身上,但不论她偷送着什么过去,那六皇子始终都一副不痛不痒的神情,再后来,有一次她看见这小哑巴竟然在人三皇子的书房里偷东西……等她心惊胆战地把人拎回来后,才发觉他偷的是几张被扔掉的皱皱巴巴的宣纸,还有一根折了半拉毛尖的残笔。
都说大皇子宠弟似命,晚书当时一看,却莫名失望。
晚书压不下对皇后的愧疚,便还是每天偷摸着去送吃送喝,又送了启辕一副劣质的四宝,才觉得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都说启轩在弟弟面前一个样,离了弟弟又是一个样,这虽是事实,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但鲜少人会知道这种双面性格不仅仅只出现在哥哥启轩身上,若要论反差厉害的,弟弟启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于这点,这自幼看着两兄弟长大的晚琴自然是知道的。
这几年来,只要大皇子启轩一离了风华殿,启辕便不会开口多说一句话,即便主动同他说话,他都是充耳不闻,连眼皮都不会抬起多看你一眼,只有在你话里带了大皇子三个字时,他才冷冷望你一眼,却从不搭腔,晚琴一直能从那双眼中看出、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的、似有若无的敌意,可只要启轩在场,那敌意就会像野兽的利爪一样,迅速缩回软软嫩嫩的指腹当中。
在启轩说出这六皇子最喜吃她做的桃酥时,她真是受宠若惊,她是知道皇子爱吃,却一直以为爱吃桃酥的是大皇子。
不过在此刻,晚书才是最受刺激的那个。
“你……不是哑巴么?”
因为过于吃惊,一时还忘记了这声“你”逾越了身份。
启辕不过略微抬眼一望,竟惊得这个已在宫里打滚摸爬多年的宫娥腿都软了,扑通一下便跪了下去。
晚书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一副五岁孩童的模样,周身却盛满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晚书跪在地上,思绪混乱不堪,她恼恨着自己不争气的双腿,手却莫名发着颤。
晚琴看了跪坐在地的晚书一眼,她也曾被启辕的眼神吓到过。
说不清那是一道什么样的视线,只是感觉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你视线对上的一瞬那刀便瞬间飞射过来,最后贴着你的表皮划了道口,你明明觉着疼,可真的伸手摸了,却连一颗血珠子都找不着。
启辕没再看那曾经施于过他恩惠的奴婢一眼,也没看晚琴,只专注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点。
“为何来此?”
聪明如他其实随意一猜,就知道这晚琴定是哥哥派来的,但他就是要听晚琴说出来,说为何哥哥没有像以前那样放下所有来找他,为何,他都在此过了整整一夜,哥哥才派了这么个一看就不是来接他的人过来。
晚琴听着这发冷的腔调忍不住不安地咽了咽唾沫,然后承不住般地也跪了下去,她将昨日太子吩咐的事,几乎一字不差地转达给晚书和启辕,启轩交代了许多,晚琴便也断续着说了许久,说到要命下人在他研究棋法时、记得隔着时辰递换茶水这一茬后,启辕却莫名走进那破落的房屋,就着床坐着,然后提笔挥挥洒洒开始写起了什么。
晚琴见状自是不敢出声打扰,没想启辕却开了腔,冷冷说了声“继续”,手里的笔画也不曾间断。
晚琴犯了悚,她根本猜测不出启辕的心思,也没心思猜,眼下,她只能把心提在嗓子眼里努力回想太子的话,越是急就越是乱,说得乱七八糟,自己还没说完,启辕就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