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再次涌上心间。想要寻找什么,此刻就要找到了。银发人心头狂跳。一转身,看见草地中一个小男孩。脸红红的,歪过头,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眼睛是褐色。
短短的头发,也是山民们普遍的浅褐色。身量比预想的高一些。应当是附近哪位住户的孩子。银发人胸口发闷,差点把心脏都吐出来。他忍不住恨恨地想: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听一声呼唤,浑身上下都痛起来。
小男孩很不见外地直直看着他。手里一张一合,捏着那颗橘红的宝石挂串。
银发人定了定神,对他说:“小弟弟,那是我弄丢的,还给我吧。”小男孩瞅着他,撅起嘴说道:“我知道是你的。我不还。”银发人吐了口气,心一狠,吓他道:“你不还,我找你爹妈告状哦。”小男孩回答:“哦,你尽管告吧。我今天被告状五次,凑到六次是个吉利大数。我给你讲讲——”他抓着小宝石,一边捏来捏去一边用胖胖的手指数道:“2
一棵扭来扭去的草探进书页,无意中划过几句诗行:
“长阶衔蝉覆台霜。
“一寄尺玉渡,却作软拾级。
“双胛微耸山雪动,倾心贴暖起伏行?
“然则恍惚轻叹:
“天地可曾有意,微景验吾柔心?
“(长长的台阶上,嘴角带着斑点的白猫,像覆在阶面的霜。
“它一跃能像尺玉那般飞渡。却拾级而上,软软慢慢地走去。
“耸动的一双肩胛,仿佛山中白雪的轮廓。它是倾心于台阶的伏线,温暖地一级级贴合吗?
“可我却在这时分神了。恍然轻声问:
“这景色或许有意让我看见?如此细微,让我察觉自己的心,何时竟变得这般柔软。)”
书页被翻开几秒,就轻轻地又落下了。寂静得一瞬间便会过去。
正抬头仰望的月诱,眼睛被泪水刺痛,忽然低下头来。
于是,在这一瞬结束前,他看见了面前的诗集。就像蜂鸟汲取花露,细细的目光,汲取了纸页上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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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小孩子们,都会莫名地为一些小事焦虑。
即使是从很小的年龄开始。不是很有道理的事,也没有很讲得清的原因。担心西瓜子会在肚里发芽,担心美丽的裙子不被别人看见。担心手指头太胖。大人们想安慰也安慰不好,只能摆摆手叹一句:“唉。没法。先前他被同伴笑话,从此就神经过敏了。让他自个儿折腾去吧,可能也是种度日的方式。”
小男孩每天都要锻炼手指头。好在他拿到银发人的宝石挂串,圆乎乎的穗子又称手,又捏不坏,不用再想着祸害其他东西(比如妹妹的小辫子)。家里人心想把挂串买下来了,他们知道,那个银头发的住在山脚下,原本是异乡人,过两天就要离开了。
银发人于是被找了去。他方才在替村人补屋子,袖子挽起来(挽得不好,一只袖口塌下去,沾了很多水泥。其实屋子也补得不好看,水泥一层层堆得太厚,不过很敦实,不容易坏),浑身灰扑扑的样子看上去老实巴交很好说话。大人们都准备问价了,可这时小男孩跑过来,抱着胳膊,昂起头对家里人说道:
“从今天起,指头再粗我也不怕了。”
家里人一愣:“啊?为什么?”
小男孩掀起怀中一张毯子:“因为我要养小猫。看,这两只猫,毛乎乎的。”家人们瞬时间一吓:“猫?怎么突然养猫,这又是哪一出啊?!”小男孩看向银发人:“是银头发哥哥说的。小猫喜欢胖胖的孩子。小猫是胖孩子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