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凛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如此无力地看着她离自己而去,凤凛痛彻心扉地嘶吼道,“回来啊,快回来啊,你要什么……本宫都给你…快回来啊……”
面对如此滔天巨浪,妘挽没有丝毫地退缩,她面朝潮水,将船头长柄般的木招一捺,海潮竟分破裂开,船也随着木招进了潮水,船在潮中起伏,妘挽拨转船头,跟着退去的潮水一路而行,顷刻间被退潮拉出了老远,转眼便消失在了海面。等海潮彻底褪去,霞光失色,滩涂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切仿佛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此刻,远在惠阳的温墨言,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那本《散芒集》,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本书。突然,他翻至一页,竟呆呆地愣住看了许久。随手将书掷在桌上,温墨言起身朝着窗外大笑不止。微风轻轻掀动书页,只见上面写道,“淮水之滨,酉戌相交,红霞十里,映空不散,月余后,万顷浪潮起,须臾消退,见一渔夫,破潮而立,随退潮而行百里焉……”
玉临宫中,贤夫人立于窗前,凝视着宫墙上的一方天空,“母亲,您在想些什么呢?”希夜在一旁轻声问道,贤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希夜,笑道,“没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忽然有些念旧,不由地想起很多往事来。”希夜笑道,“是您入宫之前的事吧,您只有在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时,脸上才会有些发自内心的笑意。”
“是啊,阿娘年轻时曾拜入山门,整日里闲云野鹤,好不快活,”贤夫人轻笑了几声,“那时,阿娘同另一位姑娘志同道合,都怀有救济天下苍生之志。出山门之日,我们约定,一年后再聚闯荡天下,四海为家……”
希夜笑道,“阿娘,女子都是出嫁从夫,你们竟有如此胆魄!”
贤夫人道,“世间众生平等,男子可做得,女子自然亦可做得。”
希夜道,“那后来呢,你们赴约了吗?”
贤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没有,因为……她失约了。”
希夜道,“她为何失约?”
贤夫人道,“因为……她遇见了一生挚爱,心不由己,在志向和爱情面前,她选择了后者,其实……我不怪她,反而很羡慕她,因为她终是随其心意活了一生,有憾却无悔……”此时,一双小鸟结伴飞过窗前,在玉临宫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径直飞向了远方。
--------------------
尾声
==============
除秽所中,屋外已然泛白,老春头掐灭了油芯,他漫长的故事终于讲完了,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彻夜未眠的第几个夜晚了。
丁宁问道,“那……后来呢?”
老春头道,“后来啊,听说太子在白沙滩上,望着海面站了一天一夜后,便回了惠阳。太子从东郡回来没多久,武王殡天,太子于大雪纷飞的冬日继承王位,因其受命于天,便改制称帝,自封元帝,年号大同,各宫封妃,却空悬后位。十年间,元帝派炎国王师南征北战,先后灭了鹞国,邬樾,北凌和东夷等诸国,真正做到了一统九州。本以为元帝会念及先太子妃的情分对东夷王室网开一面,谁知却是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丁宁道,“难道元帝就没有派人找过太子妃吗?”
老春头叹道,“怎么会不找呢,自从太子妃不见后,元帝便命人绘了太子妃的画像发至各郡、县,命其明察暗访,可惜啊,十几年过去了,太子妃依旧是杳无音信,生死不知。”
“没想到,如此残暴的君王竟也有这样深情的一面。”丁宁低语道。
老春头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瘫坐在椅子上道,“男人啊,本就最会骗人。元帝虽是帝王,却也是一个男人,他本以为烧掉那些与太子妃有关的记载,让她变成一个史书上不存在的人,就可以从心底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啊……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那些越是想忘记的东西,就越是忘不掉。你知道吴妃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丁宁说,“您不是说……是因为一件衣服吗?”
“没错,吴妃自作聪明,以为帝王下令烧掉了些身外之物,就放下了过去的执念,于是便命人偷偷赶制了一件只有帝后才能穿戴的袆衣,她竟敢觊觎后位,呵呵,真是可笑又可悲啊。”
老春头长长地舒了口气,语气有些颤抖道,“当年,东宫太子妃的月漓阁…被查抄,所有的宫人都被杖毙,太子曾经的常侍……念我平日里还算听话,便保下了我一命,并带着我去搜查太子妃的书房,他们…在一本书册中搜到了…一块…带字的娟帕,我……当时不识得字,只是多看了几眼,记下了字形,后来多番查找,才终于知道太子妃所写为何……”不知为何,老春头说到这儿,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是好笑,好笑啊,他终是忘不了,忘不了啊,他在用他的方法,向整个九州,向整个四海,诉说着他的思念、他的期盼、他的不甘…哈哈,咳咳,你知道…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叫什么名字吗?”
丁宁起身,为老春头倒了一杯茶,道,“自然是知道,世人都说,天上宫阙楼宇,不及人间阿房宫邸。”
“对,就是阿房宫,”老春头大笑之后,气息明显虚弱了很多,“那锦帕上的八个字便是:纤纤冉羽,袅袅阿房。如果传闻是真的,如果太子妃当年曾怀过元帝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那她的名字便是‘阿房’。这座宫殿承载了元帝一生的爱与恨啊,只要这座宫殿还在,他怎么会忘却那早已融进血脉里的记忆……”
老春头说完,一时间整个屋子寂静无声,若不是门外已经开始嘈杂,恐怕这寂静会持续得更长久一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丁宁的眼中晦暗不明,老春头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几乎都不在这个人世了,我已时日无多,我不想……不想这段记忆随我一道埋入九泉。孩子,你是一个良知未泯之人,你……还有机会……”
丁宁道,“什么机会?”
老春头费力的抬起手道,“从除秽所往南走,有……有一个破旧的小院子,在院子的东南处有一个小角门,出了那个角门…便是人间了。”丁宁赶忙上前两步,凑近老春头,惊喜且紧张地道,“你……说得是真的吗?”老春头握住丁宁的肩膀道,“我…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但是你没有,去吧,你还有未来……”丁宁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了屋外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无法,丁宁只得看了老春头一眼,转身走出门去了。
等到夜深,丁宁拖着疲惫的身体,拿了几个已经凉透了的馒头去找老春头,看见的却是他早已僵硬的尸体。丁宁朝老春头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馒头放入怀中,趁着夜黑风高朝那个小院子走去。到了小院子,丁宁直奔东南角,在一片密布的藤蔓后,果然有个小角门,用力地将门推开,丁宁朝身后无尽的黑暗中望了一眼,便很快地消失在了幽深的夜色中。
--------------------
读文至此,相信各位看官已然明了,主角轩辕凤凛是以千古一帝秦始皇为原型,是本人以个人狭隘视角对千古一帝和阿房宫的另类遐想,历史悠久绵长,不妨大胆想象。秦始皇本就是一个超越同时代的创世者,能与之相配的女子定然也非等闲,史书中之所以寻她不见,大约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将其宣之于众,故而刻意抹去,但可能又因为太难忘却、太不甘心,所以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去怀念。“纤纤冉羽,袅袅阿房”,若‘阿房’确然是一个女子的名字,那本人就大胆猜想其为秦始皇女儿的乳名,秦始皇倾尽天下珍宝堆砌阿房宫,不正是像极了一位要将世间最美好之物送给女儿的父亲吗,或许秦始皇也是一个“女儿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