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凤凛坐在书房中处理公文,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便向一旁的王召问道,“太子妃出门了吗?”
王召道,“回殿下,太子妃起得晚了些,所以并未出门,似乎是想赶下午梨园楼的早场。”
凤凛道,“多派些人跟着,本宫这心里……有些发慌。”
王召道,“殿下,若是您真的觉得不妥,不让太子妃去便可。”
凤凛摇头道,“你不懂,一来本宫不想让太子妃不悦,二来……本宫也想赌一把。”
王召疑惑道,“赌?殿下,奴才有些糊涂了。”
凤凛意味深长道,“本宫做事向来思虑周全,可本宫最近发现有些事,你越是筹谋,就越是寸步难行,既如此,不如索性赌上一把,看这天意到底为何?”
王召听着,一头雾水地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行事,凤凛摆手道,“你只管多派些人手便可,其它的事与你无关。”
王召忙应道,“是,殿下,奴才明白了。”
用过午膳,妘挽极为悠闲地出门了。来到梨园楼,仍是在楼上找个较为安静的地方落座,听戏。戏台上的戏依旧精彩,戏台下的人依旧听得热闹。妘挽正寻思这如何脱身,正巧此时,一曲将毕,一位自称副班主的人登台道,“最近东郡可谓是热闹非凡,为感谢四方来客近日来梨园楼捧场,特制香囊些许赠予各位,数量有限,先抢先得。”说罢,便将香囊向台下散去。妘挽灵机一动,道,“咱们也去图个彩头。”说罢,便迅速往楼下跑去。一楼之人本就众多,再加上大家都争抢香囊,一时间乱做了一团,妘挽随着人群的起伏,很快便消失在一片喧闹之中。
凭着之前的记忆,妘挽快速地从梨园楼的侧门而出,朝东奔去。在巷角看见一棵高大的槐树,妘挽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在寻她的人赶来之前,落进了一旁的院中。因为院墙稍高,妘挽落地之时不免打了好几个滚。
这个院子便是梨园楼最东角的院落,也正是那口古井的所在,当她上次来此看到那棵槐树时,就知道这个方法可行。时间紧迫,妘挽丝毫不敢怠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粉散到身上,这是医师发给宫人们洒在行宫各处防蛇虫鼠蚁的药粉,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场。一切就绪后,妘挽便向那口幽井走去,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决定了?”妘挽回头未见人,只有身后屋子里依稀透着些火光。
“班主要拦我吗?”妘挽问道。
“老头我老眼昏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话音落,屋内又闪着零星的火花。
妘挽对着漆黑的屋子一拜道,“如此便好。”说完,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下了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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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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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挽顺利地落入井底后,便立刻点燃了火折子,顺着火光晃动的方向,妘挽发现了一个洞口,便钻了进去。刚开始洞口还较为宽敞,妘挽弯着腰便可通行,但慢慢地洞口越来越狭窄,妘挽只能匍匐前行。
太子妃不见事关重大,不出多时,行宫中的太子便得到了消息。得到消息的凤凛首先感到的是震惊,随后便是无法言语的失望,他之前不是没有发现端倪,但她不挑明,他亦不愿意说开,想着若能这样你骗骗我,我骗骗你,如此糊里糊涂地安度一生也好,可如今看来…终是难得所愿。凤凛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计划,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她就这么离开,哪怕是困,也要将她困在身边一辈子。
太子近卫几乎全部出动,盘查各处出城的陆路和水路,东郡近旁的麒麟军亦在东郡周围设下重重关卡,太子妃只要不是长了翅膀,终是逃不出去的。
此时,洞中的妘挽依旧艰难前行,手中的火折子早已熄灭,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旁寂静地听不到一丁点声音,鼻子和嘴巴都灌满了尘土,充斥着将要被掩埋进土里的窒息感。可即便如此,妘挽依旧没有停歇,只要前方还有可以前行的空间,她就一直向前。
突然,妘挽向前探路的手触碰到了一处障碍,竟是一面土墙,那土墙将妘挽前行的道路堵了个严实,妘挽心中大骇,难道……这便是尽头了吗?难道一切都注定这么结束了吗?为了今日的出逃,她隐忍了那么久,陪凤凛演了那么久,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不行,哪怕是死,哪怕是被埋在这里,她也不能在这儿…就这么放弃了。
妘挽定了定心神,试探性地摸摸了前面的土墙,发现土质很是松软,猜测可能是洞顶泥土坍塌所致,而并不是真正的土墙。于是,妘挽便徒手挖了起来,一面挖着,一面向前挪动,哪怕手指磨破,她也没有懈怠分毫。终于,不知挖了多久,前面便又是一片空洞。刚刚的那面土墙耗费了她不少的时间,眼下她必须加快速度了。不知又过了多久,前方似乎有了些光亮,洞口也慢慢变大了些,有了希望,妘挽便更加卖力了。渐渐地,周围由泥土变成了潮湿的岩石,妘挽也能直起身子在洞中前行,直到前方的光亮越来越大,妘挽知道她离出口不远了。
穿过一个狭窄的洞口,一切豁然开朗,入眼竟是白沙滩,原来这洞口竟是白沙滩旁山崖间的一处裂缝,虽然不知当初是何人发现了这个通道,但眼下确实给了妘挽一线生机。劫后余生的妘挽迎风大笑了几声,便头也不回地向白沙滩奔去,看来天意如今站在她这边。
当妘挽来到白沙滩旁时,天色已经渐暗,但天际火红的霞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鲜艳,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点燃。本以为一切会很顺利,但没想到吕炜却给妘挽使了绊子,那只渔船不是停靠在岸边,而是搁置在了滩涂上的两块巨石之间,被紧紧地卡住,妘挽用尽了力气,也未将船移动分毫。
留给妘挽的时间不多了,太子的追兵随时都会出现,她望了望仍是风平浪静的海面,难道书中的记载只是传闻?难道一切都只是巧合吗?正当妘挽有些沮丧之时,她突然感受到脚下传来阵阵凉意,原本远离海面的滩涂,竟不时地涌上了一波又一波海水,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原本死死卡在岩石间的渔船因为海水的浮力,竟然意外松动了不少。于是,每当海水涌上滩涂,妘挽就用力往前推动渔船,当海水涨倒妘挽膝盖的地方,妘挽终是把渔船推了出去。借着海水之力,渔船很快便穿过了滩涂,驶向前方的大海。
身后一声信烟响起,妘挽知道她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便更加卖力地摇动船桨。此时的海面已是起伏不定,波涛汹涌,似乎预示着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凤凛身骑快马而来,他没有时间思索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白沙滩,他如今只想着怎样在她远去之前,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虽然已经吩咐了手下去找船只,但看着越来越超出自己掌控的妘挽,凤凛还是忍不住飞身下马,朝早已被海水没过的滩涂跑去。眼看进无可进,凤凛焦急地冲妘挽喊道,“回来,你是本宫的太子妃,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本宫都会把你找回来,快给本宫回来……”
妘挽依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但她始终没有回头。从她恢复记忆的那刻起,她就在想着如何逃离他,如何逃离他的掌控,他自以为她还恨她,其实她早已不恨他了,可随着恨消失的还有爱,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如今的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抛下一切,又怎会再轻易回头。忽然,前面海面上不知何时竟涌起了犹如万丈银堤的海潮,那海潮破海而过,直朝妘挽而来。
眼前的一幕着实惊呆了众人,他们一生之中怕是也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海潮。眼看着即将被淹没在海潮中的妘挽,凤凛仿佛失去了理智般地朝海面冲去,任凭泥水打湿他华丽的锦袍,任凭海风吹散他整洁的冠发,眼下的他不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太子,只是一个将要失去自己心爱之人的男人。眼看前方凶过吉少,身旁的近卫怎会让主子涉险,几个近卫们死死地拖住凤凛,让他始终无法再前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