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凉月把“像”删除了。
其实这些天,景云也一直在等答案,她甚至把古籍资料中的高频词都算了出来,在心中默想,假如越开愿意留在龙家窑帮忙,她就把词频单给他,假如他不愿意……
龙洺看出她眉眼中的犹豫不决,“十一,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他有救吧?就算他是越汐的孙子又如何,越汐是越汐,他是他!你看看天泉镇,谁不骂他一声叛徒,咱们愿意给他机会,已经是十二分的宽容大度,他倒好,一点悔意也没有!以后龙家窑就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我也绝不会求他越开一句!”
景云放下手里的脸盆,转身就走,龙洺依旧不解恨地大喊:“你那些破幻想就该被活活掐死!你要是对这种人余情未了,就是和他一样没心没肝!就是对不起我爷爷!”
他怒气冲冲地吼完,才发现出主意的宋凉月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
“主意都是你出的,你倒是一句话都不说?”
宋凉月眨眨眼,她该说什么呢,她本来就只是不想和景云挤一张床而已,现在大师兄要走,景云自然是搬回去,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呀。
“唔……”她总结道,“都和你说了,进贡的时候要么给钱、要么给女人,是你自己不听的……”
“宋、凉、月!”
“窑主,我现在可是肱股之臣,没了我,你就真的家徒四壁了。”
“……”
***
景云是在水碓找到越开的,他坐在架空的二层楼梯上,静静地望着河水蜿蜒。景云的脚步声他很熟悉,不用看也知道是她。
“你是来告诉我,你对我很失望吗?”他轻笑了一下,“不过你应该失望过很多次了,怎么还会有期待呢?”
景云站在离他三个台阶的位置,盯着他冷漠的侧影,“是啊,我失望过很多次,却总还是期待你会不会是阿开。”
越开侧过脸来,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眼眸像终年不见天日的深渊,又像永夜般黑暗,“我九岁那年被领进越家,所有人都说这是天大的福分,如果没有越家,我就只配在泥潭里挣扎,是越家给了我好的生活,给了我新的人生,所以我要听话、要知足,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该心怀感恩,因为曾经的我是那么的肮脏与不堪。”
他的声音淡淡的,像夜空中一片虚无而过的云,“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是阿开了,因为阿开是不配得到一切的。”
景云记得阿开曾羡慕地对她说,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幸福;她也想起阿开靠在她肩头低语,我只是阿开,我和他们不一样;她更不会忘记越可心那些恶毒至极的羞辱。
她没有体验过那样的人生,即便她坠入过深渊,但她在深渊里遇到了阿开,无论心里有多少黑暗,阿开始终是明亮的一束光。
因为那束光,她才总是不肯死心。
那么在阿开的深渊里,有没有一个人给过他温暖?
“那越开得到了吗?”她问,“越氏大股东,再下一步是董事长,就是你要的一切?”
有风轻轻吹过河面,流水加快了速度,人们常说时间会抚平一切,可二十年过去了,他从倔强固执的孩童,变成了心思深沉的越开,他曾以为一无所有是罪孽的源头,可得到一切后,他仍旧是一个人。
没有人会记得阿开,也没有人来找过阿开。
除了——
“你为什么要因为我和其他人吵架?”他又一次问了景云这个问题,执拗得有点不符合他深藏不露的性格。
“因为我相信阿开。”景云坦荡地回答。
“可阿开只是一个角色。”他略带嘲讽地说。天真与良善是他迷茫无助时最大的弱点,他想要生存,就必须牺牲掉阿开,将他变成一个角色、一张面具,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相信阿开,哪怕他只是一个角色,但他在那个角色里是世上最好的人。”她扬起嘴角,微微浅笑,“他值得师父的偏爱,值得大家的尊敬,也值得……我爱他。”
秋天的夜晚总是最美的,美到让她昏了头。
越开凝视着她,月光映在她周身,像宝石一样明亮,然后她将最美的瞬间,敲碎了——
“可你不是阿开。”
他想起很久之前,也是在水碓,她问自己为什么喜欢她,当时他没有回答,可现在他想回答了,“你知道阿开为什么喜欢你吗?”
“因为你让他知道,他并不孤单。”
夜凉如水,也如孤寂。
但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会觉得孤单。
景云听见风吹落树梢的黄叶,她问:“究竟是你扮演了阿开,还是阿开在扮演越开?”
“如果我只是一个人……”他低喃了一句,流水潺潺,再无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