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才卫兵搜查过他全身,并无任何简片丝帛。王恢沉思片刻,突然对黄同道:“闽越王捎给南越王的口信,可是约定互尊为帝,联手抗汉么?”
黄同猝然被问,不由“啊”了一声,旋即醒悟,赶紧把嘴巴闭上。可惜为时已晚,他那一瞬间的失神,已然暴露出足够多的信息。
王恢冷哼一声,没有再多问什么,吩咐手下把黄同拖走。接下来的审讯干系重大,得回中军大营才能继续展开。他望向下首的唐蒙,眼神一时变得复杂。
这家伙私设烧烤,违背军纪,论律本该重罚。但他却阴错阳差抓到了黄同,而且还从仙草膏这个细节,牵扯出两国勾结的大阴谋。真不知道这胖子到底是福缘至厚,还是大智若愚。
王恢一甩袖子,语气和缓了些:“唐县丞,你肆意妄为,本该军法从事。不过念在你擒获敌使,姑且功过相抵。接下来,你可要更加用心才行。”
“谨遵王令吩咐。”唐蒙乐呵呵地深深一揖,然后抬起头,讨好似地问道,“……那我,能不能搜一下?”
“搜什么?”
唐蒙一指那支垂头丧气的南越小队:“除了黄同,其他人身上说不定也携有仙草膏。能不能容下官搜检一下,献与王令品尝?”
第四根青筋在王恢额头猛然拱起,他狠狠瞪了一眼唐蒙,没好气地一摆手:“我不要那鬼东西!你想要便自己留着!”
一个水刻之后,王恢押解着南越国的俘虏离开,而唐蒙则心满意足地提着一个布袋回军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运气很好,有四个南越斥候腰间的竹筒没有损毁,里面的仙草膏保存完好,被他统统倒进袋子里,
番阳县兵们关切地围拢过来。他们不太理解唐县丞的古怪性格,但如果一个人总是能带来美味的食物,自然而然会赢得其他人的敬爱,这一点人类和其他动物并无区别。
唐蒙把手里的袋子晃了晃:“今天你们有口福。我记得西边那个山头,好像有个野蜂窝,你们去几个人,设法刮些蜂蜜回来,浇在这仙草膏上味道绝美。”
他让一个县兵转过身,拿起一块残炭,在其背襟上画了几笔,权当指引。这县兵带着几个同伴,喜孜孜地离开了。唐蒙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把仙草露倒入一个陶盆。这东西颤巍巍的,很容易碎掉,必须仔细侍弄。
赵尉史凑过去,小心地问王令到底怎么说?唐蒙笑呵呵道:“王令说我功过相抵,真是最好不过。”赵尉史大为不解:“您擒贼的功劳都给抵没了,这也算好事?”
唐蒙“啧”了一声:“老赵,这你就不懂了。过大于功,要受罚挨打,不合算;功大于过,下回上司有什么脏活累活,第一时间会想到你,也是麻烦多多。只有功过相抵,上司既挑不出你的错,又不敢大用,才能落个清静。”
赵尉史更不懂:“别人天天盼望建功升官,怎么唯独唐县丞你避之不及?”
唐蒙不屑道:“升官有什么好?前朝有个宰相叫李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厉不厉害?到头来被推出去杀头,临死前对儿子说,很想念父子俩一起牵着黄犬出东门的悠闲日子——我干嘛不一步到位,直接去东门溜狗?”
“那您就打算……一直做个县丞啊?”
唐蒙一拍胸口,更加理直气壮:“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孝文、孝景二帝提倡黄老,讲究无为而治。我这么做,是为了缅怀先皇,遵其遗志。”
赵尉史没想到,这位县丞能把胸无大志说得如此雅致,一时无语。
很快县兵们抱回一大块野蜂巢。唐蒙从里面抠出蜂蜜,直接浇在陶盆里面,给众人分食。唐蒙收缴的仙草膏不算多,每人只能分上小半勺。但对这些县兵来说,已是极难得的奢侈,个个吃得心驰目眩,神意洋洋。
赵尉史犹犹豫豫地尝了半勺,仙草膏那顺滑的口感,配合着蜂蜜的甘甜,一瞬间包裹住整条舌头,不由得精神一振、疲乏全无,一种升仙的错觉潜然滋生。
他对唐蒙的话,忽然有了一丝理解。如果每日都能有这样的体验,确实要比做官开心多了。赵尉史花了好久,才从回味中清醒过来,耳畔忽然听见一片参差不齐的酣畅歌声。其中带头领唱的县丞声音醇厚响亮,语气里满满的全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