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恢把视线挪到唐蒙身上:“唐县丞,我记得那时传令诸营就地造饭,为何唯独你的营中不见炊烟?”唐蒙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因为下官带了几斛桑炭。这种炭乃是用桑木闷烧而成,不烟不焰,热力健旺,烤起肉来那真是……”
“等一下!”王恢打断他的话,感觉第二根青筋也绽起来,“你在军营里烤肉?”
“没有,没有,是军营门外烤的,我们自己打的野味。”唐蒙怯怯解释了一句。
“你哪来的烤槽?”
“呃,自己带的……”
王恢大怒:“临阵接战,军中饮食以速为要,你居然慢悠悠地去打野味烤来吃!万一贻误了军机怎么办?”唐蒙慌忙伏地请罪:“王令您既然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我……对,我想让士兵吃得饱些,好有力气长期对峙。”
“谁跟你说我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
“如果朝廷有心开战,应该派一位将军来。大行令您是负责邦交事务的,带着一群县兵,能打得过谁呀……”
第三根青筋终于在王恢的脑门成功凸起。
他确实没指望这些临时征调的县兵打仗,但……这种事不必公开讲出来吧?
王恢正要出言呵斥,唐蒙却忽然转过头去,看向黄同,抬起右手。黄同以为他要扇耳光,吓得一缩,然后才看到,这只肥厚的手手上沾着一块黑乎乎的污泥。
唐蒙对黄同道:“其实你不是在阳山关的北部巡哨,而是刚刚从东边赶回来的吧?”黄同脸色登时一一僵:“胡说!”唐蒙把手指凑到自己面前,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津津有味地舔了一下。
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面色大变。就在王恢爆发之前,唐蒙赶紧恭敬道:“王令明鉴,这不是污泥,而是仙草膏啊。”
王恢脸色铁青:“你在说什么?”唐蒙道:“闽越之地有一种仙人草,也叫草粿草。此草晒干之后,煎取汁液,与米粉同煮,放凉便会凝成玄色软膏,叫做仙草膏。其性甘凉,可解热毒,是闽越人穿行山林的必备——即是此物了。”他说得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
“然后呢?”王恢感觉自己的耐心即将耗完。
“我适才与黄左将缠斗之时,无意间沾了满满一手。想必是黄左将也嗜好此物,随身携带。”
唐蒙伸手一扯黄同的布腰带,上面果然还沾着几块黑渍。
“这仙草膏风味绝美,只是难以久存,不出三日必会发酸。所以闽越国之外,几乎没什么机会吃到。”说到这里,唐蒙再次把那根指头竖起来,啧啧道:“好在黄左将身上带的仙草膏只是微酸,尚可入口。”
王恢听到最后一句,陡然怔住了。
闽越国在南越国的东边,也是个不安分的小藩属。仙草膏是闽地独有,三日即会酸坏。黄同既然随身携带此物,且还未发酸,岂不说明此人刚刚从闽越返回?
身为大行令,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唐蒙见王恢反应过来了,索性蹲下身子。之前在泥地上划拉的那张五岭格局图还在,他拿起树枝,在上面又添加了几笔线条,在“汉”与“南越”的左侧勾勒出“闽越国”的边境轮廓。然后那树枝从闽越边境划了一条线,直接连到骑田岭的位置。这一下子,黄同的行动路线就变得十分清晰。
在汉军与南越军对峙的敏感时刻,一支南越国的精锐小队从闽越国返回阳山关。王恢意识到,这个黄同只怕身上肩负着什么重要的外交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