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终于理清了几十年前那所有深埋在岁月里的弧线,他曾在过往的岁月里很多次想象着他跟面前这个最直接的仇人当面清算的那一天。
他曾经想要让她颜面全失、痛哭流涕、失魂落魄地死去。可他逐渐发现无论是权势、家人还是亲生的骨血都无法摧毁这个女人真正的根基。
直到他在多年的抽丝剥茧中发现——阮英环有一段被她自己扭曲杜撰了的过去。
或许她也并不是真正在意那岁月里虚幻掉的影子,但当她在几十年里反复地这样骗自己时,谎言也就成为了她不能被刺透的东西。
其实他仍然有很多能够「鞭笞」她的证据,他也确实掌握了很多能让她像这样疯狂、痛苦的秘密……
黎南洲过去总觉得等他到了这一刻会想起先帝,想起卫家、柳家,想起柳妃——他的母亲。
但不是。
他在此时感觉到的厌烦和疲倦远多于痛恨。
他在当下无比想念的只有云棠——让一切重新变得有意义的小猫咪。
能清除他体内余毒的药材这一两日也要到了,等他彻底结束这一摊陈年烂泥,黎南洲只想回到温暖的清平殿,去抱一抱、亲一亲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的小东西。
——算了。
回望着阮英环憎恨又疯癫的眼睛,黎南洲突然感觉到当前的「凌迟」枯燥而没有意义。
他甚至不想再去提醒阮太后,是她亲手把鸩毒喂给她的丈夫——他决定还是仁慈一回:直接了当地收割这个女人的性命。
同样是面无表情,先前那种沉冷的阴戾却慢慢在皇帝身上消解下去了,他又最后不带什么情绪地看了坐在地上的阮英环一眼,便拔腿想从她身边绕过去。
而为了看清楚热闹把大半个身子都从房梁顶上探出来的猫崽捕捉到男人的动向,也搂着梁柱、一拱一拱着仍显得僵硬的身体试图爬回房顶。
可皇帝看沙尘蝼蚁一般的眼神好像给了女人一次最后的刺激。
“哦!不对!是我忘了!黎南洲……是我忘了,对,对对,是我毒死了先帝。是我亲手喂的汤羹毒死了先帝。而柳冬雪也是因为这个才心伤死去,嘻嘻嘻……”
在小猫伸着不大听使唤的前爪努力勾住梁檩时,阮太后再次响起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得嘶哑难听:
“还有你!对了,怎么能落下你!你以为自己就逃过了吗,黎南洲?你也发现了,对吧,你快要死了。这种毒药,同一种毒药,它一定会送你们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
她这时又开始带着眼泪笑起来,而诡异的是,她似乎是想用当前这种嘶哑的笑声构造出一种愉悦的甜蜜:
“你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对吧?你肯定发现了这件事。所以你这一年才这么急,这么急……”
阮英环简直像是在临终祈祷一般虔诚地说完最后一句。
而黎南洲听得整个人都沉默了一瞬,然后他挑了挑眉,打算还是在离开之前告诉这女人自己这两日就能彻底解决遗毒的好消息。
这样阮英环大概也能死得「更安心」。
可在他张口之前,一个无比眼熟的团子在他余光中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一个放着不管就会自己好起来的皇帝,和一个只要不盯着就很容易生病受伤的小猫;
云棠:黎南洲那个笨蛋必须得要我看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