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仍急于求证旁事,阮英环这时的反应仍然激起了猫崽小小的好奇。
他忍不住把身子又探出来些,大半只毛绒绒的前爪小心地扒住横梁——他想知道那画上到底是什么内容,才能让家族倒败侄女背叛儿子身死都还维持着高傲的阮英环一看到就疯了——
“你竟敢!黎南洲——你竟敢!”阮英环肩膀痉挛着、在这一刻竟像被刺伤的野兽一般嚎叫起来:“你真让人恶心!你这个杂种!你跟你的父皇、跟你那个贱人娘一样让人恶心!你们一家人都该死,你们一家人就不应该活着!”
这样突如其来不再顾忌姿态的辱骂听得云棠立刻火气丛生、很想跳下去给那个疯女人两掌,也听得殿内所有人都吓得低下了头,那两个摁着阮英环的宫侍都忍不住手下一松,居然让本来被迫坐在宽背椅上的太后挣脱开桎梏、冲向了黎南洲。
阮英环那张美艳的脸在这一刻竟显得无比狰狞,她看着面前比她高大许多的皇帝——黎南洲这张脸在她眼里竟然二十年如一日的刺目。
从她进宫那一日开始——不,从柳冬雪怀上孩子的消息传到她耳中的那天起,阮英环就无比盼望着这个皇子能胎死腹中。
她忍不住地把手臂伸向黎南洲的脖颈。她实在盼望着这个时刻——她早就想他死了。她太想了。
——皇帝一把将面前的疯女人推开了。
黎南洲看起来仍然不怎么激动,可年轻的皇帝眼底亦是一片冰冷:
“所以——这就是你自以为嫉恨我母亲的理由。”黎南洲又笑了一声,尽管他的眉头深刻地皱在一起:
“卫陵越——黎南越?唔……真是自作多情。卫陵越甚至从来都没正眼看过你吧?怪不得,怪不得先帝会说你这个人可悲又可笑。”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阮英环被这一席话刺得更加激动了。
被她自己的自尊深埋了二十几年的秘密,那从她纯洁无瑕的少女时代便虔诚抱守着的梦,曾经破碎的单恋、天真的期待、扭曲的守望——这一切的一切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在她最落魄凄惨的时候由她最憎恶的人道破……
阮英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击穿了。
巨大的憎恨扭曲着她,让阮后甚至忍不住寄托于一些虚无的希望——一切,只要能让面前这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毒蛇能够追随他父母一起死掉。
“都是因为你娘,都是因为你那下贱的娘!”
被一脚跺倒的阮英环依然直着脖子狂喊着:“要不是因为柳冬雪辜负了卫郎,贪慕荣华富贵进了宫,卫郎也不会重病之下早早死去。他本来会娶我的!我父亲已经开始跟卫家商议婚事了——他本来是会娶我的!”
黎南洲脸色变得铁青,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委顿在地上的女人。沉默正单方面在他身上蔓延着。
就这么过了半晌,他才从身后的一叠信纸中抽出来一沓,扬手扔到了阮英环面前的地上:
“是你父亲动手杀了他。阮国公那时已打定主意要你做皇后了。”皇帝对女人冷声道:“没过多久,卫家整门为阮系所灭,阮英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装什么傻呢?”
那信封里正装着关于当年的证据。
很难说自登基以后从来不提前事的皇帝在这些年里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他出生之前的往事东拼西凑地找出来的。
可是阮英环此刻看着那些纸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灼人的火。她喘着粗气,尖叫着扑上去把所有信封撕碎了:
“你说谎!”
阮太后甚至在黎南越死后终于承认她就是不爱他。可这一生当中总有几件事情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承认的:
“你说谎!”她的声音在尖叫中开始变得嘶哑:“你说谎!是柳冬雪,柳冬雪——是那个贱人害死他的!!”
她就这样声称着、强调着,甚至在一种无来由地力气中稍微支撑起了虚弱的身体,阮英环昂起头,对近在咫尺的皇帝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她是个祸害!她是个祸害!黎南洲,你不知道吗?!”眼泪终于像浑浊的水从昔日的太后颊边流下来了:“所有的人,我所有的男人,他们只看得到她,只爱她。可是柳冬雪把他们都害死了!”
“我的卫郎,还有我的丈夫——你的父皇,他们都被她害死了!她就是要把我这一生都毁掉!”
黎南洲看着这个疯癫的女人,最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