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皇帝只能强制性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谈话上面。而因为某些原因,他的语气听上去总有些奇怪——这让黎南洲这句对于阮英环下场的宣判多少透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棠就被男人突然强烈起来的怨念吓了一小跳。
他本来正在榻上懒洋洋地翻身打滚,像只没正形的毛毛虫一般拼命将身体蹭到另一个方向,把软缎床单都拱得乱七八糟,却在这时支起脑袋看了黎南洲一眼——云棠若有所觉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突然翘起一只脚来,然后嚣张地把脚趾踩到黎南洲半撑起来的大腿上。
“还闹!”在小坏蛋意有所指地更进一步之前,皇帝一把捏住了这只脚,威胁性地用虎口掐了几下。跟他的手指相比,那只脚掌简直细白得生光。而皇帝很快就开始气势汹汹地开口凶人——每晚睡觉前都是男人唯一会凶这小东西的时候:
“赶紧给朕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回宫了,今天晚上不许再翻来覆去地折腾朕了,知道吗?”
被捉住脚的小猫大人躺在乱糟糟的被褥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只是在皇帝松开他的一秒,云棠的两只脚就飞快地蹬上了人家的肩膀,瞬间发力。猝不及防之下,男人的上半身甚至都被踹得一个趔趄,而这个欠登儿很快就哈哈笑起来,并在黎南洲要捉他之前利索地收回两条腿,弯曲着贴到了榻上。坏蛋猫精神满满、根本没有一点睡意地把自己从床榻上弹了起来,转身就想跑……
于是很显然,临行前夜的小猫大人也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睡前运动,直到被忍无可忍地皇帝暴力镇压、铁面无情地收拾了一通,云棠才被塞进重新换过的被褥间瞬间睡着。
而理所当然地,某祥瑞在回宫的路上又是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地睡完了全程。
跟来时的巡城礼相比,秋祭礼结束皇驾回宫的一路就没有安排任何跟百姓互动的环节了。
况且在前不久刚刚发生了圣婴教——或者说祈风宗余孽叛逆一事,而这个消息在皇帝的示意下又完全没做隐瞒。
于是现下整个云京都在戒严当中,圣驾回京的全程亦是由龙卫军严格把守。
只是在云棠迷迷糊糊歪在龙辇上睡觉的时候,有许多在那场爆炸波及范围内的百姓都自发来送驾,甚至不少民众不能近前,就远远地拜倒在郊野中,他们不能大声呼喝、便在心里为几代以来首次不那么面目模糊的天子和护佑大梁生民百姓的祥瑞祈祝颂福,一直到整个队伍的末端消失在文鸢路,还时有平民拖家带口的身影守在远处逐渐变得模糊。
很显然小猫大人脑海中实时感应治愈值数据的7321又能迎来一波高速进账了。
不过云棠的生物钟让他一直到被皇帝放回到清平殿寝阁的被窝时还没有醒。
所以他既不知道路上发生的一切,也没能旁观到一个陌生的熟睡着的男子被皇帝陛下亲手抱进寝宫安顿好这件事在留守的正中六殿宫人中间引起的巨大震惊。
在小猫大人一滚进熟悉的地方就撅着屁股翻了个身,舒舒服服搂住他没有带走的布夫人继续埋头苦睡时,黎南洲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书房加班批奏折,而留下来的童掌笔一边要调整布置宫城中的侍卫和太监值守——鉴于祥瑞如今常以人形出现,但这个秘密还没有到能让外界知悉的时候;一边还要紧急将手下的宫人聚齐开会,让这些避不开又信得过的宫侍知道祥瑞化形一事的来龙去脉、好正常做事,别总带着一副傻相;与此同时,掌笔大人还不放心地不停关照着先祥瑞一步回来的行礼、祥瑞惯用物有没有准备好,祥瑞待会醒来后要给他吃些什么……
鉴于这些现在已经是史姑姑的职权范围了,童总管如此僭越,让一向惧怕他的史管事对上司也有了一点不爽——
“掌笔大人只管放心忙您的事吧,奴婢知道该给祥瑞吃什么——漱口要用冰豆香,奴婢知道,对,第二道要涂姑苏霜,奴婢都知道,您老就不用惦记了。”在童掌笔面前,史姑姑破天荒表演了好一番自己最拿手的皮笑肉不笑……
“哈哈哈!她真这么说的?”终于睡醒的小猫猪用完午膳后,在居正殿新收拾出来的大书房中对着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差事、此时正给祥瑞学话显摆本事的侍茶女官大笑。
虽然经过黎南洲当日的一番介绍,小猫大人对这位家学渊源的女官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从前没跟姚阿平深聊过的云棠还是惊叹于这姑娘的口才之好:
“那老童呢?他又是什么反应?”云棠在一日之间受到极大冲击、抵抗力还没完备、又对着自己看呆了的侍茶女官面前挥挥手,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哼!”回过神的姚阿平却突然小脸一板,唇角一抿,身子无比娇俏地一拧。
不过下一秒,她就回正了身形,对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云棠微微点头:“这就是童大官的反应。”小姚姑娘不动声色、一本正经道。
云棠代入童掌笔那张脸,陷入了新一轮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