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微微皱眉,竟有几分委屈,“下一个是谁?”
“武承嗣。”
“你为他说话?”
我无奈摇头一笑,“陛下爱惜名声,以儆效尤已经达成,鞭尸的事就适可而止吧。”
他捏着我的手,稍稍用力,“我说过,我会为你报仇。”
“我的仇早已报了,陛下无须如此。”
“他也是我的仇人。”
“四郎”,我看着他波光粼粼的眼睛,手指轻触了上去,“武三思父子不过是替罪羊,你我都很清楚,你真正想鞭尸的是谁。”
“你……”
“鞭完了李显,轮到则天皇后,那下一个又是谁?你要把帐算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该是这样的皇帝,收手吧。”
泪水再次盈聚在他的眼中,泛红的眼角爬满了仇恨。他突然用力抱住我,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微微发抖。
我在心中哀叹一声,也用力回抱了他。
很久没有过的沉重相拥,只是原本相互传递给彼此的力量,变成了我独独给他。
他躺在我的腿上安然入睡,仿佛连日的劳累和谋算终于可以卸下,毫无防备地沉入一个全然平静的角落。
“几时了?”他猛地睁眼,抓着我急问。
“陛下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缓了缓神,点点头道:“我得走了,今日传召了魏知古,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到紫宸殿了。”
他从我已经压麻的腿上起身,理了理衣袍,转头道:“这几日要忙着中宗入葬定陵的事,我就先不来了,你等着册封的旨意可好?”
我点头一笑,又龇牙咧嘴地起身,从他的后背抱住了他。
他捏了捏我环着的双手,回头点了点我的鼻尖,忍俊不禁,“怎么今天这么黏糊?”
我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胸口,又踮起脚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他面露诧异,似乎也未曾多想,笑着亲了亲我的手指,就匆匆向殿外跑去。
都结束了,我要做的,只是等待。
含凉殿不可能没有李隆基的眼线,他会知道我私祭悖逆乱贼韦庶人。
终阕
李旦启程去定陵的第二日,太子李隆基就派人来了含凉殿。
内侍高力士倒很客气,礼数周全地解释,又不容置疑地表示,太子的令旨我不得不遵。
我耐心地听他说完,只微微点头一笑,“有劳公公这一趟了,我们走吧。”
他似乎不敢相信我这样爽快,犹豫了一瞬便说:“娘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奴愿替娘子说与圣人。”
我摇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公公若是愿意,替我向代国公说一句,恭贺他喜得麟儿,愿他福寿双全。”
高力士又是一愣,便点头称是。
从含凉殿到少阳院,路途很近,不消半刻就能走到。
我走得无比轻松,倒弄得高力士频频回头,故意放慢了脚步。
踏进院门,竟一路沿中线而行,高力士将我带到了东宫的正殿。我不禁觉得好笑,李隆基还真把此事放在心上。
阿姊和裹儿的牌位被扔在脚下,身后一声关门的响动,殿中站着不少的内侍宫婢。
高力士在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内侍旁站好,我认得他,是从前在李显身边伺候的杨思勖。
杨思勖的手中,郑重地捧着一条白绫。
原来如此,他要的是一模一样。
李隆基着皇太子的紫袍便服,从容地转身,漆黑的眸子微微向下俯视着我,目光充满压迫。
“罪人韦氏,于宫中私自祭拜乱臣贼子,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