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矫诏的罪责,你承担不起。起草完就回去吧。”
她看了我一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转身又往后殿而去。
余波
一个月的时间,御史台的案子就牵连出了安国相王和镇国太平公主。
白纸黑字的供状,一份送进了蓬莱殿,一份送到了安国相王府。
“怎么连公主都卷入了?”我搁下手中的杯盏,面色平静地问道。
他亦放下手中的供状,却只是稍蹙了蹙眉头,“御史台想要诬陷谁,轻而易举。主审这个案子的御史中丞周利用,是圣人的心腹。”
“如今的御史台,并非来俊臣当年的酷吏当道。侍御史冉祖雍审出第一份口供的时候,圣人也很惊讶。”
他呆呆地看着我,“团儿,你觉得……”
“我不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太平公主是无辜的,她绝不会将婉儿置于险地。也许……你也真的是无辜的。”
他没有责怪,只是语气淡泊地说:“你相信阿月,却不相信我,是么?”
“牵连到你和公主,授意于李显的可能,的确更大。可万一真的是你儿子做的呢?相王,在他和李显之间、在他和道义之间,你会选择谁,我能不知道么?”
不同于广运门前的盛怒,他依然极为平静,仿佛我的猜忌和怀疑早就被他预知。
眼泪忽然滑落,他轻轻抽泣,“阿月不会将婉儿置于险地,我也绝不会将你置于险地。”
双手不自觉地替他拭泪,言不由衷地说:“我……信你。”
他很快止住了泪,搂住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肩颈。
我叹了一口气,“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御史台的供状?”
“左右开弓,有备无患。”
不过数日,我明白了他说的“左右开弓”。
朝中以萧至忠为首的十几个重臣,上书陈说安国相王安恬好让、谦和友爱,将让位东宫、请辞皇太弟等事归功于相王品性和兄弟之情,并力劝皇帝李显勿被奸佞小人挑拨,对同胞兄妹屠戮殆尽。
“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
萧至忠的上书,一字一句,看似忠言逆耳,实则指责至深。
审出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御史中丞周利用是李显的人,另一个御史中丞萧至忠是李旦的人。看似分庭抗礼,但其实周利用无论家世根基还是声望人脉,都远不及萧至忠。
与此同时,市井街坊开始流传着一首童谣,京中官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本是汉代的歌谣,讥讽汉文帝不容弟弟淮南王刘长,偏偏在这个时候唱遍了长安。
如此一来,只显得李显恩将仇报、戕害手足。
御史台匆匆结案,供出相王与太平公主的囚犯处死,其余玩忽职守的禁卫一律流刑。
依附阿姊的兵部尚书宗楚客等人屡次上书再请彻查,也一概被李显驳回。
神龙三年九月初五,阿姊的生辰当日,皇帝李显下诏改元景龙,大赦天下。
改元景龙的同时,皇帝李显上尊号为“应天神龙皇帝”,皇后韦氏上尊号为“顺天翊圣皇后”,并称“二圣”。
几天之后,追封皇后亡父韦玄贞为亲王、立韦氏七代宗庙的旨意也昭告全国。
一举一动,莫不如当年的皇帝李治和皇后武氏。
唯一的区别是,当年的北门学士全为二圣所用,如今的北门学士多半已被李旦笼络。
李持盈生产过后的第二日薄暮,婉儿和太平公主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在坊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才踏进相王府的府门。
应酬了一整天的芳媚实在疲累,婉儿和公主又是我的熟识,我便重新梳妆去招待她们。
公主笑着逗弄乳母怀中的婴孩,随口问道:“取了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