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取笑”,我的心中荡起一层一层的失落,低头看向书案,“是真心这么觉得。”
“政变第二日,你带着我闯尚药局,在广运门同安国相王有过争执。十三娘,你和安国相王之间……有什么事么?”
我被他问得心中疲累,浅浅一笑道:“慧苑,我不想说。”
他愣了一会儿,仓促地低头,“那我就不问了。”
“这里不比持明院,我不便独自逗留太久,你多留意自己的身子,我再来看你。”
慧苑轻轻抬头,清癯的面容晃过一丝黯淡,“好。”
他被侍者搀扶着,坚持要将我送到寺外,寒冷迎面而来,法净寺的山门里传来几声轻咳。
我急忙回头望去,见他半举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十三娘……”
“嗯?”我歪头轻问。
“神秀大师在洛阳圆寂,你阿兄快回长安了。”
我有些困惑,“我知道啊,怎么了?”
“上元灯节……”他轻轻抿嘴,“可愿让你阿兄带着你来旁边的西市看看?”
我放松地一笑,“今年恐怕不能了,圣人专门下令,连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进宫赴宴。等明年吧!”
神龙三年的上元灯节,皇帝李显、皇后韦氏登临大明宫的丹凤门,亲自向宫外撒钱,并放两千宫女出宫,准她们游玩一夜后自行决定去留。
与此同时,丹凤门前,还挂着几颗人头。
“武当县丞周憬、处士韦月将、洛阳百姓张仲之、祖延庆,几次三番于朝野市井,污蔑皇后与静德王武三思。光禄卿王同皎,买凶暗杀静德王,妄图逼宫废后。此五人皆被问斩,今日之后,头颅继续悬于西市,以作警示。”
内侍们高喊着皇帝李显的旨意,从宫外到宫内,一遍又一遍,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知道阿姊这个皇后当得不会容易,可还是没有料到,宫变过去不到两年,这样的事会接二连三地出现。
洛阳百姓、武当县丞,竟会将宫帷秘闻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能将阿姊与武三思玩双陆棋的事绘声绘色地讲出?
我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洛阳百姓王庆之三番五次进宫请愿。
王庆之自然是被武承嗣驱使的,那这些人……
我不敢想最坏的可能,可是到如今,我也不会事事都再问李旦了。
宫宴之上,裹儿挨着阿姊,与李显一起坐在麟德殿上席,其余官眷依品级而坐。
我便依礼坐在金城公主身旁,见她粉装玉琢,分外可爱,忍不住对她笑道:“公主愈发出挑了。”
“侧妃谬赞!侧妃近来可好?奴奴许久未见了。”李奴奴的声音分外清亮,对我歪头灿烂一笑。
恍惚间,我想起那个有着明亮黑瞳,也在宫宴上对我笑得活泼的小娘子。
“我……我都好”,我忙抽回了思绪,“听皇后殿下说公主怕冷,怎么今日穿得这么单薄?”
“我不冷!”奴奴咧嘴一笑,露出细白的皓齿,“是温王和善衡都怕冷,皇后殿下太过担心,总也不让我出门。”
“陆小娘子身子好些了吗?”我又问道。
“早好了!”
我被奴奴开朗的模样逗笑,还想同她说些什么,尚仪局的宫人就来督促了。
“今日宫宴,凡五品官员以上者,均携家眷入宫,皇后有内旨要宣。”
李显的话音刚落,阿姊便端坐着说道:“历来官员的妻母,诰封品级不得越过本人。可我大唐的娘子,前有平阳公主助父平天下,后有则天皇后辅佐高宗大帝,岂是前朝历代所能比?自今日起,凡官五品以上者,其母、妻所得诰封,皆加一等,亦可越过本人。若母丧、无妻,便加封家中女郎。”
宫宴上一片惊呼,阿姊却神色如常,轻轻抬手,又接着说:“弘道元年,高宗大帝与则天皇后下令,予老者虚职。百岁以上者授下州刺史,妇人授郡君;九十以上者授上州司马,妇人授县君;八十以上者授县令,妇人赐栗帛。今日,其余皆不变,改八十以上妇人,授乡君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