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郎君也说,我阿弟都比我稳重些”,他笑着挠挠头,又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我,“对了,侧妃知不知道……静法寺的慧苑法师又病了?”
我心中大惊,拉着他问道:“他不是已经大好了么?上次我去崇福寺,见他精神不错啊。”
阿来撇嘴回我:“慧苑师父不叫我告诉侧妃,可我想着……侧妃应该很想知道。”
“你刚才说……他在静法寺?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前些日子,他还为我死去的阿娘亲自抄经,慧苑师父对我很好的!”
我不敢去想最坏的可能,试探着问道:“你去静法寺的时候,可曾察觉寺中有任何异样?比如……是否有对他不敬的侍者?”
阿来锁眉摇摇头,“都很平常,慧苑师父只是体弱,饮食起居都有人照料。”
我这才放心,索性起身道:“我这就去看他。对了,若是安郎君问起……”
“我便说是侧妃问我慧苑的事。”
我点点头,对他叫着他的小名,“谢谢你,小蛮儿。”
慧苑果然又病了,我被侍者引到他的书斋中,见他还在伏案提笔,全身的重量似乎都撑在面前的书案上,纸张层层叠叠,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隙。
“慧苑。”我上前轻唤。
他微微抬头,愣了片刻,苍白的脸上绽出眉目生动的笑,“我不知道竟是你来了。”
我坐在书案旁抱怨道:“若不是阿来告诉我,你还要瞒我多久?我既不知你生病,又不知你到了静法寺。”
他坦然一笑,“不过刚来了几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身子也是弱了不少,时常生病,若次次都要告诉你,只怕你要烦了。”
“怎么会?”我轻嗔道,“不过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在崇福寺吗?”
“身子不好,法会、俗讲、译场这些事都帮不上师父。我便想着,找一处清净、又离师父不远的地方,安心著述就是。师父就送我来了这里。”
“延康坊里的静法寺,本也算大道场,可我来时见僧众并不多,也是国师有意安排的吧?”
他抿嘴点头,“师父待我……我实在无以为报。”
我侧身向书案好奇地看去,见上次正在写的《华严旋靍章》已经成册,其余散落的纸张也像是已经完稿。
“《新译大方广佛华严经音义》,按师父的心愿,都已完成,只剩最后校勘。”他轻声解释道。
我心生敬佩,感慨道:“这样短的时间,你想写的,和国师想让你写的,都已经做到了。”
他坦然一笑,看着我悠悠地说:“如此一来,便心无挂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掩饰起方才的情绪,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听闻宫中又出事了?”
“安乐公主请立皇太女,此事慧范有奏章力保。朝臣本就不满僧道干政,如此一来,更落了口实。”
“师父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了然地笑说:“国师洞察世事,不会在意这些。况且,圣人为了安抚臣僚,已撤去了慧范的郡公爵位,应该没什么大事。”
他不屑地轻哼,“空门之人,本就不该受爵。师父都一再力辞,慧范竟这般坦然受之,到今日的局面也是咎由自取。”
我抿起嘴唇,心里很是复杂。
慧苑赤子心肠,看不懂贤首国师的考量,也猜不透佛门与皇室的牵扯。
和亲(上)
“十三娘,你在想什么?”
隔着不到两尺,微凉的气息围绕在我的身旁,慧苑一脸关切地向前倾身。
我用手撑起下颌,歪着脑袋看向他,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像你这样涅而不缁的人,世间究竟会有几个呢?”
他竟低下头来,露出几分少郎君才有的腼腆,抿嘴笑道:“你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