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精神不错,她手持奏帖,端坐着阅览,身旁只有婉儿一人正提笔写些什么。
我施礼道:“陛下交代的事,团儿已经办妥。范阳王李蔼的幼女,今年十六岁,愿自请和亲,为大周略尽绵薄之力。”
陛下微笑着放下奏帖,抬手示意我在她身旁落座,婉儿听到我的声音,抬头看时,却露出近年少有的隐忧。
“为这件事,你费了不少心力,如今却是用不着了。”
我惊乱地抬头,心中的恐惧陡然而生,不知陛下是不是又后悔,非要将持盈嫁去吐蕃。
“吐蕃赞普赤都松赞卒于行军途中,眼下吐蕃一片混乱,和亲之事就先不提了。”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却想起掖庭中的李令则,忙问陛下:“那李蔼的幼女……”
“就继续在掖庭吧”,陛下沉稳地说道,“不过,这件事你办得如此干脆利落,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陛下”,我低头回答,“团儿也是人,也……也有亲疏远近。”
“你待掖庭诸娘子之人,的确有失偏颇。”
我茫然地抬头,反复掂量着如今掖庭中还有谁能引起陛下的注意,可总也想不出结果。
“陛下,团儿不明白。”
“裴炎的孙女,当真叫你那么上心?不惜更改姓氏出身,只为了能让她再度出家、有个度牒?就没有……别的什么打算?”
原来是这件事……可我想不明白,此事对陛下来说小到不能再小,她单独提起又是为了什么。
我缓了缓心神,看着陛下苍老的容颜上依旧明亮的双眼,恳切地说:“回陛下,裴小娘子的事,虽说我因私欲为她行了不少方便,可除了更改姓氏出身,并不曾有罔顾大周法令之事。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遂她心愿,能够一生侍奉佛法,这也算好事一桩啊。”
陛下并未生气,嘴角噙笑道:“我倒是有几分好奇,她当日为何要借着出家来出宫,出宫后却又那么急着还俗?如今已还了俗,却又非要再出家?”
“种种因缘,也早该禀告陛下了”,我如实道来,“她想要出宫,是因为与已故的邵王两情相悦。在宫外又迫不及待地还俗,是因为她当时已怀有身孕。可是如今想要再度出家,却实在是发自本心的。”
“邵王?重润?”陛下含着些讶异问道,“重润曾立誓要与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说的便是她?”
“正是。”
“那个孩子……”
“回陛下,没有保住。”
良久的沉默,陛下的眼神飘向了殿外广阔的蓝天,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那段在感业寺怀着身孕的艰辛日子。
“此种小事,还要劳烦阿娘过问,是女儿不孝了。”殿外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太平公主昂阔步地走近,对着婉儿灿烂一笑,才向陛下微微行礼。
“我倒是想听听,你给那个裴小娘子做了什么假出身。”陛下问道。
“河东薛氏,薛绍的族内女侄。”公主坦言,笑着坐到了陛下身边。
“胡闹,有薛怀义一个假薛还不够,还要再添一个?”
公主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反正河东薛氏族人众多,不在乎这一个半个的,阿娘又何必为这等小事劳心?”
“我倒不是劳心,有人把你做的好事一下子抖搂给我,我岂能不过问?”陛下有些嗔怪地说道。
有人?我突然惊醒过来,我原以为裴露晞的事是公主告诉陛下的,可既然不是……
知道此事的,应当只有我、裴露晞、玉娘和公主。自然,往来传话的内侍婢女也多少知道一些,那究竟是谁……
“不过是换个姓氏身份,为的还是出家为尼,又是在自家的罔极寺。再说了,这佛门之中,男子可出家还俗七次,女子却只能……”
“阿月!”陛下有些不悦道,“不可轻慢戒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