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十六年未见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团儿,你不明白吗?”他平复了心绪,缓和了神态,走近我的身边低声道,“你离宫的那些年,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你也许真的嫁给了安平简,或者别的什么人,你也许在公主府,也许还有男宠,你也许决定彻底忘掉我,可我……”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我的泪水突然涌出,盯着他质问道,“你所设想的可能,难道没有一种是我真正经历的?我和武承嗣之间的一切,就这么让你开不了口吗?”
“我不提,不是说不出口,而是怕惹你伤心,我恨透了自己没能护好你,我恨透了自己害了身边一个又一个女子”,他的双拳紧握,深长的呼吸之后,按着我的双肩,一字一顿地说,“至于武承嗣,他虽已身死,可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相王”,我黑白
长安二年的深秋,太子李显的第三子义兴王李重俊奉召成婚,与义兴王妃一同搬至永宁坊新修缮完毕的王府中。
光阴如白驹过隙,连隽娘的儿子都已经二十岁,娶妻成家了。
新妇出身弘农杨氏,李显与阿姊无论有多么不喜欢李重俊,也不敢怠慢这门婚事,专程请旨陛下,在东宫设宴。
我的身份终究是避不开,只能备了礼亲去,坐在阿姊与长宁郡主身旁。
席间诸人早已坐定,我却看不见裹儿的身影,忙探身问向阿姊:“怎么不见安乐郡主?”
不过一年,阿姊似乎从李重润的死亡里完全走了出来,她眼含嗔怪,嘴巴却合不拢地笑说:“这丫头近来越发精怪,不让我和她阿耶过问,只说今日她有别的准备。”
“素闻安乐郡主擅筝,可与太子妃媲美,想来今日我们可有耳福了。”婉儿坐于阿姊另一侧,眉眼俱笑。
“上官婕妤可太瞧得起她了。”阿姊半是客套半是亲昵地回道。
婉儿开始与东宫热络,阿姊与李显自然求之不得,待她以座上宾。
“娘子,临淄王遣人送来这个。”阿鸾突然俯身低声道。
我转眼看去,细长的隐囊躺在阿鸾手中,看样子垫在凭几与腰间很是合适。
自从那次在相王府之后,李隆基便经常送些东西给我,说辞也极尽尊敬,倒叫我觉得受之有愧。
我接下隐囊,冲对面男席坐得稍远些的李隆基轻轻点头微笑,他看着我的方向,也露出清晰一笑,便同左右推杯换盏。
一身红衣婚服的李重俊与席间诸人举杯共饮,可远远看去,动作甚是拘谨,时不时要向李显的方向张望一眼,见李显没有看他,才又回身碰杯。
失去了李重润庇护的李重俊,在这个家中,哪怕是自己的婚宴,也只有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安乐郡主预备多时,还请殿下一观。”一个宫婢恭敬地上前说道,席间众人也被引去了注意。
琵琶乐起,一个身段窈窕的娘子从远处碎步而来,浓妆华饰,眼波流动,大有艳色绝世之态。
李裹儿有倾国姿容,我早已知晓,可从未见过她装扮得这样炫目,似乎要将所有的美丽和妩媚毫无保留地挥洒出去。
一曲《绿腰舞》,舞姿变换、腰肢轻盈、节律流动,如仙子,亦如鬼魅,只叫人移不开眼睛。
比起当日令我震惊的窈娘,竟也不输分毫。
一舞完毕,席间众人早已如痴如醉,半晌未能言语,我也呆呆地愣在原地,脑中仍然晃动着裹儿的身影。
“裹儿,数月未见,你竟有这样的长进,实在令人刮目相看。”还是身为太子的李显打破了寂静,开口说道。
“阿耶”,裹儿盈盈一动,露出摄人心魄的笑容来,“为了阿兄的婚宴,我可是勤加练习,不敢有一丝倦怠,女儿没有给东宫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