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李重润与突厥联姻的朝中说辞,背后的人是魏王武延基。
默啜可汗曾承诺过,若突厥公主能嫁与皇太子或皇太孙为正妻,突厥会立刻释放武延秀。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竭尽全力,为此可以牺牲一段真挚的情谊。
难怪朝中此言难成气候。武承嗣死后,武家的势力尽数归于武三思,武延基徒有亲王之爵,却对朝政几乎没有影响。
我、李旦、婉儿、文慧,只一味分析其中利弊,没有人记得被扣押了五年的武延秀,也没有人想起至亲之情在政事中的分量。
“阿姊”,我平静地说,“魏王是为了淮阳王能够回来。”
清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盛满了雾气的双眸看向我,孤独又悲凉。
我亦回看着他,“魏王,默啜可汗反复无常,不会白白送来一个人质,又把手中握着的现成人质送回的。况且,此事陛下绝不可能答应,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你说什么?”李重润终于明白过来,拽着武延基的胳膊质问道,“那些闲言碎语屡禁不止,原来都是你在搞鬼?我以为你只是丢弃了我,原来你竟在背后对我举刀?我以为你只是怕她,你不过怯懦罢了!原来你一身是胆,都是用来对付我!”
“二郎,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
啪!又是一声脆响,一个巴掌落在了武延基的脸上,他不过愣了一瞬,便敛去了满脸愧疚,平静无澜地盯着李重润。
“李重润,你父母双全、姊妹和乐,你不会懂的。”
“我也许不懂,可我至死也不会背叛挚友!”
李重润一声悲彻入骨的怒嚎,无所顾忌地扑向武延基,一拳、两拳……就这样重重地打在武延基的脸上、身上。
阿姊和我的叫喊声回荡在东宫,李重润不曾理会,李重福也丝毫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鲜血顺着武延基的唇角溢出,一滴、两滴……就这样在载绒地毯上生长蔓延,开出层层叠叠的花瓣来。
心口像被蝼蚁啃噬,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不管不顾地向前奔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挡在他们之间。
一阵剧痛透过后背传进胸前,我没有犹豫的时间,背上又负痛一番,却被死死地抱进一个绝望的身体中。
反应过来的李重润终于住了手,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阿姨,你在做什么?”
“武延基,你松手。”我忍着疼痛,喘着气说道。
禁锢着我身体的双臂更紧了几分,片刻之后如泄气般垂落,了无生气地搭在斑斑点点的血迹上。
阿姊早已命宫婢紧闭门扇,殿阁中无仆从内侍,若不是我一时慌乱拼命阻止,李重润急怒攻心,何时停手我们都心中无数。
“阿姊,须得召奉御医佐来照看魏王。”我看着已经微闭双眼的武延基,忧心地说道。
“重福,此事其中缘由,万不可让外人知道,否则我们全家都会遭殃。”阿姊对一直看戏的李重福严厉说道。
李重福站在原地,喜怒难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我……我知道的,太子妃。”
“重润,还不快去传医佐来?再把魏王扶进房中”,阿姊又道,“团儿,你也须等医佐来看看。”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若只是两个少郎君行为失当,东宫应当不会有事。若再加上我,既是陛下身边女官,又是相王孺人,很难不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阿姊不必担心,我回相王府请人医治便好。”
阿姊蹙眉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捂着胸口慢慢起身,对立在一旁的李重福说道:“平恩王可否赏脸,与我一同离开东宫?”
李重福愣了刹那,点点头道:“孺人请。”
我站在李重福的左侧,与他并肩迈出东宫的宫门,他左脸上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十五年的岁月不曾改变过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