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屡次碰到他,皆不免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易怒又孤僻。今日有二张兄弟做底气,李重福更是难掩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搁下手中的杯盏,得意洋洋地说:“既受邺国公与张府监兄弟所托,我定不能有辱使命,不知父亲母亲何时能为二弟定下婚期,好叫我们东宫同张家亲上加亲啊?”
“平恩王慎言”,李重润满脸不悦,对着李重福瞪起双眼怒道,“我邵王的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郡王做主。”
李重福的笑意停滞几分,又接着露出自得之态,“我们一家人不分彼此,二弟如此说可就生分了。等你与张小娘子喜结连理,你我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可再没有能越过这样的关系了。”
“你闭嘴!”李重润腾地站起,对着李重福毫不客气地吼道,“为了我与那两个男宠攀上亲,你自己沾上光,你费了多少心思,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今日便告诉你,我李重润就是一生不娶,也断然不会与男宠沆瀣一气!”
“二郎!你胡说些什么!”阿姊厉声喊道。
阿姊的声音绕在殿中,我的恐惧和疑惑无休止地翻涌。
恐惧,是因为李重润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遭到二张兄弟的报复。疑惑,是因为李重福竟真的极力促成李重润与张氏的婚事。
那……朝中关于邵王联姻突厥的建言,背后究竟又是谁?
“母亲息怒,二郎不过一时失言……”
“母亲,我没有胡说”,李重润打断了武延基的劝说,走到阿姊座前,郑重地跪下,“我要娶裴炎的孙女裴露晞为为妻。母亲若一日不同意,我便一日不娶妻,母亲若一年不同意,我便一年不娶妻。”
“裴炎的孙女?你在说什么?”阿姊皱眉,面色惊诧。
“阿姊,此事说来……”
李重润又打断了我,对阿姊坦言:“裴炎的长子裴懿的女儿,自小在掖庭长大,回宫后我与她两情相悦。如今我已托人将她带出宫,也免去了贱籍,婚姻之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太子妃,此事不可!”武延基急切地插嘴。
啪!一声利落的脆响,李重润的脸颊泛起红肿。
阿姊全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李重润,“裴炎?你知道你阿翁阿婆是如何惨死的吗?你知道害我们一家流落房州十五年的罪魁祸首是谁吗?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知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李重润迎着阿姊的目光,毫无惧色,“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裴炎,当年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是坐在龙椅上改朝换代的那个人!”
“李重润!”我顾不上眼下的场合,连名带姓地喝道。
骇人的寂静,李重福、武延基,还有满脸呆楞的阿姊,没有人敢相信李重润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们不敢恨她,我敢。”
“二郎,你喝醉了”,过了许久,武延基颤抖着说,“劳烦太子妃命人将邵王带下去醒酒。”
“醉了?”李重润看向武延基,突然嗤笑一声,“我倒宁愿喝醉了,就不必再看到你,我心中视为唯一知己的人,竟一次又一次地劝我放弃露晞,留我一人面对所有!”
突然,李重润软下身子,以手撑地,开始嚎啕大哭。
劝他放弃裴露晞……难道这就是他们之间分道扬镳的原因?可是为什么,武延基突然会这么做?
“二郎”,武延基的声音仍在发抖,他一步一步走向李重润,跪在他的身旁,扶住他的双肩,“对不起。”
“为什么?”李重润含着眼泪,双眼紧紧盯着武延基,“你就那么害怕吗?”
“二郎,我别无选择。”武延基微微闭起双眼,不再说话。
两个落泪的少年相互搀着胳膊,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魏王”,沉默许久的阿姊突然说道,“你不愿重润与张氏结亲,也不愿重润娶裴氏为妻,你到底要做什么?”
阿姊的发问如同惊雷一般划过我的身体,一刹的颤栗,我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