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不了涟绛,但让涟绛心甘情愿地抹喉自尽却是轻而易举。
他用重金雇人伪装成逃难的百姓,博取涟绛的同情,随后在他放松警惕时迷晕步重,并将步重交给早早候在门外的天神。
涟绛揣着药回到院中时,玄柳已经和诸神齐刷刷等在屋中。
他们绑着步重和容殊,数十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涟绛,眸中满是麻木与残忍。
涟绛将手里的药草搁到桌上,除面色有些苍白外,看上去十分平静,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缓声道:“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玄柳顿然笑了起来,眼神极其恶毒,“涟绛,你弄得三界人心惶惶,伤孤手下无数仙神,你以为孤会轻易放过你和你身边这群杂碎吗!?”
涟绛抬眸,袖下双手紧攥成拳,却仍旧稳着声音问:“你想如何?”
“孤想如何?”玄柳慢慢站起身,“孤要你自毁修为,向三界众神下跪致歉,然后”
他紧盯着涟绛,咬牙切齿,“为自己半生所作所为赎罪,与魔骨同归于尽,再不入轮回。”
涟绛静静注视着他,耳边尽是容殊与步重唔嗯抗拒的声音。
须臾,涟绛道:“我答应你。”
玄柳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他并未料到涟绛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但转瞬间他眼中的笑意愈加浓郁,几乎让他克制不住地抽搐着嘴角想要大笑出声。
涟绛在这笑容中感到一阵反胃。
那天收回手时,他便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但无所谓,总之玄柳修为已散,假以时日诸神必定不满他继续任天帝之职,逐他下高位。
这对于玄柳而言,无疑是生不如死。
他知道玄柳会伺机报复,而他早已下定决心与春似旧同归于尽,所以玄柳的报复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想见的人已经见过,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尽,他本可以安然赴死,熟知玄柳恨他至此,连伤愈都等不及便不择手段意欲置他于死地。
跟随玄柳前来的仙神绑住他的手脚,押着他往外走。
他没有挣扎,扭头回看步重时难免觉得不舍。
但那点不舍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如果年幼时没有遇见他,步重便不会经受这些折磨。
步重是天底下最自在逍遥的凤凰。如果如果没有在那个夜晚偷吃长生殿里那只狐狸的鱼。
涟绛朝步重露出微笑,无声地说:“以后再请你喝酒吧。”
哄小孩似的,明知没有以后,还要口口声声说着以后。
玄柳将他押入神狱,说要等明日众神齐聚,一道看着他灰飞烟灭。
他冷眼看着玄柳,心知玄柳只不过是想借此继续坐稳天帝之位。
但这无疑是异想天开。
即便他死了,春似旧死了,三界中依旧有无数妖魔,众神绝不会将三界交由一个没有法力的人来管理,也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听命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涟绛想,到那时天帝易位,接任的应该不会是观御。
观御从来都无心于帝王之争,他在九重天并不快乐,所以到时应该会帮众神另择明君,而自己就此隐世。
观御会遇到另一个人,或是另一只狐狸,然后相守一生。
那些他来不及与观御一起做的事,终会有人替他完成。
他低下头,手腕被粗大而冰冷的铁链磨得发疼,一直疼到心里。
他舍不得、放不下,可是他别无他法。
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丝晃眼的光照进黑暗里,恰好打在他泛红的眼睛上。
清行愣了愣,进去后解开他身上的铁链,只留下捆手的那条。
“你怎么在这儿?”涟绛问。
清行是神官,这种押解罪人的事不应由他亲自动手。
“这很奇怪么?”清行略感疑惑,“陛下知道我主动做人质带你来九重天以后,便暂免了我的职责,降我到牢里当差来了。”
涟绛跟着他往弑神台走,察觉绑在手上的铁链并不十分牢固,不由得轻声叹气,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