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并不温和,声音也冷淡。对于一个遭逢大难的年轻姑娘来说,确实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但景昀历经的世事不知比慕容灼多上几百倍,她深知在修行界行走,贸贸然插手争斗是最要不得的。贸然插手难免有偏有向,而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往往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见过看似怯弱可怜的老人实际上是袖藏暗箭的魔族细作;看上去咄咄逼人阴狠毒辣的弟子实际上只是为了替师弟师妹报仇;也见过玉雪玲珑的小童天真烂漫微笑着,眨眼间扭断无辜百姓的脖颈。修行者容颜年龄都可作假,以表面强弱判断最要不得,不到生死立判的关头,景昀绝不会轻易出手。
但面前的任西楼不一样。
景昀允许慕容灼出面,一是因为再不出手,这少女非死不可;二是因为此番争斗的开端,是任西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是出自一片纯然的好意,便不该因自己的好意而死。
任西楼有金丹修为,按她的年纪来算,已经算得上优秀。但那围杀她的几人中,年轻公子修为最高,和任西楼过招的大汉足有金丹中境,老妇人和茶棚老板修为亦在金丹,连那对小童,也非寻常凡人。
这六人不要说围杀一个金丹弟子,就是围杀元婴境强者亦有胜算。设下陷阱对付任西楼一个年轻弟子,实在令人想不通。
任西楼自然不会隐瞒救命恩人,她满脸茫然地摇摇头,眼里却积蓄起了泪珠——一半是因为伤口剧痛,一半是余悸未消:“我不知道,从未见过他们,但……”
“但什么?”
王后殿下金尊玉贵,只是来茶棚里寻个地方坐坐,虽然叫了一壶茶,茶盏中装的却是自备的甘露。待甘露下肚,失血的焦灼干渴缓解大半,任西楼强撑着坐起身,一股脑将她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任西楼半月前动身北上,起先数日一路平顺,无风无波。直到五日前,她身边忽然开始发生很多怪事。
譬如晚间行走,心里发毛怀疑被人跟踪;出城赶路,险些被卷入争斗;客栈用餐,看着端上来的菜总觉得有些不对,犹犹豫豫还是不敢下口。最可怕的是,昨晚她住客栈时,特意狠狠心挑选了城中最贵
最好也是最安全的客栈,要了间上房,然而晚间她在自己房中时,一支箭矢射穿了她挂在窗前的衣裳。
少女爱俏,任西楼挂起衣裳并不是为了试探,只是沿途赶路新买的替换衣裙实在好看,任西楼不愿折起来放皱了,索性挂起准备明日一早换上。衣裳挂的位置很巧,映在窗纸上像个影影绰绰立着的人影,而后这件衣裳就被一箭穿胸而过,箭上还淬了毒。
任西楼终于怕了。
她意识到暗处存在的危险,一早起身匆忙赶路,想要尽快赶回扶风门。谁料只是中途一盏茶的功夫,竟然险些丢了性命。
“五日前?”慕容灼问,“五日前发生过什么大事?”
五日前任西楼正在按部就班地赶路回门派,白日上路晚上住店,实在乏善可陈,她几乎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五日前自己能得罪了谁。
“你是不是无意中看到或者听到什么要命的消息?”慕容灼很热心地扮演起名捕角色,试图为任西楼提供思考方向。
任西楼想了半晌,仍然摇头不解。
祸患从何而起,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但她不傻,知道那些杀她的人虽被吓走,然而那并非出自对她的畏惧,一旦落单,很可能又要性命不保。
于是任西楼拉住慕容灼的衣袖,半带恳求道:“两位道友,你们应该也是去杏山的吧,此次社稷图开启,我们扶风门的师长同门也会过去,道友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一同上路,到了杏山和师长汇合,必然重谢两位道友。”
慕容灼问:“你要去杏山,去九州社稷图?”
任西楼连连点头:“是。”
慕容灼下意识转头看景昀。
景昀对她点了点头。
于是慕容灼道:“可以。”
任西楼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慕容灼一向吃软不吃硬,被任西楼感谢半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她抽身出来,悄悄给景昀传音:“这九州社稷图还有半月才开启,三月前就听说有修行者纷纷赶去了,我们到了那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地方下脚。”
景昀兀自沉吟,关注点却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而是道:“距杏山还有三日的路程,到了那里之后,我们再将杏山周遭的城镇走一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