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何事求见?”
四皇子刻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但他显然没有拿捏好其中的分寸,欲言又止的神情在脸上停留的时间过长,以至于皇帝面色阴沉下来。
见势不好,四皇子冷汗差点流下来,立刻道:“父皇,儿臣近日听说了一件事!”
他不敢再卖关子,急急忙忙道:“五弟暗中勾结清吏司叛逆,三月前,儿臣的属官亲眼看见五弟与清吏司叛逆刘煌密会,属官发现之后,暗中多次留心,仅仅三个月,五弟和刘煌会面多达七次,甚至今日午时才同刘煌见过面!”
皇帝淡淡道:“是么?”
他的态度显然不太正常,但无论皇子妃嫔、朝廷百官,就没有一个人敢用正常人的心思去揣摩面前这位皇帝,因此四皇子并未意识到不对。
皇帝只说了短短两个字而已,四皇子却吓得腿都软了,但他毕竟自幼长于宫廷,养气功夫很不错,表面上并不露怯,道:“儿臣不敢诓瞒父皇。”
四皇子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儿臣本不愿相信五弟和那叛逆当真有瓜葛,因此属官禀告时,儿臣犹豫许久,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儿臣听说……听说五弟今夜带了个女子悄悄入宫,未走神武门查验身份,直接藏进了长乐宫。”
皇子皇女、朝廷百官出入宫必须经神武门,查验身份方可入内。但江雪溪十多年来都是皇帝最为宠爱的皇子,风头无可比拟,他能有些特权是很正常的事,就连皇帝也不会对此过多计较。
然而四皇子言下之意,简直是字字毒辣,等同于直指江雪溪与叛逆勾结,私带逆贼入宫,有不臣之心。
倘若四皇子指控的罪名一旦坐实,那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死罪。
皇帝道:“那倒奇了,五皇子将人带进宫,总不会是敲锣打鼓带进来的,你怎么知道?”
这话说的很正常,但对于皇帝来说,他正常起来反而显得不正常,更令人心惊胆战。
四皇子显然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胸有成竹地想要回答,然而皇帝只想看戏,并不想听四皇子精心准备的答案,扬声道:“皇儿,你怎么说?”
屏风后足音轻响,江雪溪转过屏风,他稍稍垂首,面颊线条优柔秀丽,落在四皇子眼中却有如恶鬼。
在四皇子颤栗的目光中,江雪溪柔声道:“儿臣怎敢自专,只是奉父皇圣谕行事罢了。”
四皇子浑身颤抖,刹那间明白自己已经掉入了陷阱中,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惊惶的四皇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拍手道:“好!好!”
他转向江雪溪,称赞道:“有趣,有趣。皇儿,朕该赏你,你说,这蠢货该怎么处置?”
四皇子终于从惊惶之中回过神来,端正跪好,一边用力叩首一边求饶:“父皇恕罪,父皇恕罪,是五皇子刻意设计,是五皇子要害儿臣啊!”
皇帝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对了,大声点,再大声点。”
江雪溪微微侧首,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四皇子,心中暗暗摇头。
——钓了半天鱼,钓上来一条最蠢最没有威胁的,真是浪费了。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但他还是笑起来,浅红的唇角上扬,声音柔和如常道:“四哥的祸患,起于搬弄口舌,因此儿臣想,替四哥绝了祸患,也算成全一场兄弟情分。”
作者有话说:
本章断在这里最合适,明晚十点前更新四千字,鞠躬。
64谒金门(十八)
◎——客套的,有礼的,毫无破绽的。◎
这场夜雪一直下到了清晨。
待景昀走出殿门,殿阶下的雪已经没过了一层台阶。长乐宫庭院内积起了厚厚的白雪,左右殿阶下的数棵白梅正绽,雪重压低枝头,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何处是雪,何处是梅。
宫女捧来一条白狐皮斗篷,为景昀披上。
斗篷崭新,上面缀着丝绦米珠,明显是女子式样,景昀目光在丝绦上多停了两秒,宫女已经笑道:“昨夜下雪了,奴婢们到长乐宫库房中取了件御赐的新斗篷,连夜给姑娘改的,只是御赐衣物多半是按着殿下身量做的,奴婢们行事仓促,哪里改的不好,还请姑娘恕罪。”
景昀认真看了这位宫女一眼,她记得对方叫做淑慎,是侧殿服侍她的宫女之首,于是认真道:“多谢你们,实在辛苦了。”
她在幻境里身无分文,连醒来时穿的那身沾湿的衣裳都被长乐宫宫人取走打理了,实在拿不出东西表示谢意,只能嘴上说句感谢。
淑慎一愣,旋即笑道:“姑娘说哪里话,这是奴婢们该做的。”
她又提醒景昀:“姑娘想走走路,便在廊下走,殿下最喜欢赏雪,庭院里这片雪历来不准旁人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