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惊非怒容满面,正欲纵身跃去,忽然怔住,只见就在这片刻之间,便已血污满地,到处是断臂残肢,方千浪人等寡不敌众自不必说,而双方激烈混战之中,更不知有多少无辜岛民或躲闪不及,或不慎踏入陷阱,甚而相互践踏而死,顷刻间便成一缕冤魂。
他痴痴看得片刻,一字字说道:“蓝田玉,你要杀我,无妨,先让不相干的人退下。”蓝田玉格格笑道:“不相干的人?谁是不相干的人?我落花谷的人,算不算不相干的人?”挥刀击出,正要将就近的几名飞天岛高手杀了,有人举刀架住,跟着大力一刀击来,喝道:“蓝谷主,落花谷算不算相干,不过在你一念之间,但无论如何,请你暂且收手,让无辜岛民退下!”蓝田玉挥刀接过,笑道:“我便是不肯收手,萧应寂,你能如何?”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纵身后跃闪避,萧应寂毫不放松,挥刀追击。
雷婷儿等人急忙追来包抄,柳若丝、南宫暮雨、叶知秋一早奔来,喝道:“先跟我们过几招!”挥剑挡住。蓝田玉也不理睬这边,满场疾走躲避,不肯和萧应寂相对,忽然喝道:“刘安豹,给我拦下萧应寂!”原来二人正奔到刘安豹人等附近。刘安豹一声不响,带人围上。
萧应寂只得止步,又急又气,喝道:“刘叔,岛民无辜,你们再助纣为虐,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刘安豹道:“你杀了我,我也不能退开。萧公子,飞天岛是保不住了,你还是赶紧带了柳姑娘走罢!”众人各出兵器攻来。萧应寂一跺脚,龙刀疾舞,叮叮当当声中,将众人兵器一起削断,道:“刘叔,你们还不肯让开么?”刘安豹扔下断刀,挥掌击去,说道:“不是不肯,是不能!”其余人等一起扔下兵刃,各施拳脚攻来。
蓝田玉停下脚步,笑吟吟地在一旁观战。萧应寂心头恨怒已极,却无论如何不能当真对他们下杀手。落花谷弟子众多,数十人团团围住四周,不时乘隙进攻,他更是无法脱身,眼见四周形势愈来愈是严峻,心中忧急愤怒,一声大喝,忽然收回龙刀,拳脚齐出,将刘安豹人等悉数踢翻击倒,跟着全力一刀劈出,惨呼声中,身周十几名落花谷弟子或死或伤,一起倒地。蓝田玉叫道:“萧应寂,这笔帐,我落花谷记下了!”知他即刻便要追到,急往后逃去,忽然身后三柄利剑同时向她刺到,一人沉声喝道:“蓝谷主,请你收手!”
这三剑招式老到,剑势凌厉,她心中一凛,急急闪身避过,喝道:“三位大侠怎的反而相助外人?”叶一舟面带怒容,道:“我辈学武之人,当以侠义为先,岂可如此滥杀无辜?”林枫点头,转向高见峰人等喝道:“众位掌门又怎么说?”
适才混战,六家掌门并未怎么出手,这时都是无声一叹,圆空师太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我们江湖中人,恩偿仇报,那都没什么,却不能凭空牵累无辜!峨嵋众弟子听令,即刻收手退后!”李易烽道:“师太慈悲,我华山派自然跟从。”也高声喝道:“华山众弟子,即刻收手后退。”跟着其余几派一一收手退后,场中便只留下了三百多落花谷弟子以及二百多名离尘山庄的高手和飞天岛众人死战。
萧应寂斜持龙刀,凛然说道:“蓝谷主,你怎么说?”蓝田玉道:“我若不肯退,你当如何?”萧应寂道:“我必杀你!”蓝田玉道:“你杀了我,也阻挡不了我落花谷和离尘山庄的人荡平此山!”萧应寂默然,落花谷和离尘山庄的这近六百人俱是高手,确非飞天岛众人此刻所能阻挡。
忽听龙惊非缓缓说道:“蓝谷主,你所要者,不过我一人之命,还请暂且退下,也不必麻烦你们再度攻山了,我们救治过伤者之后,自会下山拜访!”蓝田玉拍手笑道:“这么说来,是我们来打一次,你们来回打一次是不是?好啊,这样才公平好玩嘛!那就是这样了,殷长老,收队!”
殷长老大声应了,果然喝令众弟子和离尘山庄高手住手后退。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料她竟会忽然又肯收手。柳若丝喃喃道:“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叶知秋小声道:“管她在想什么,你还想她当真踏平此山不成?”南宫暮雨呼呼喘息,道:“赶紧回去,还站在这里,等着人家再来打你么?”拉着她向山顶退去。
萧应寂候落花谷众人退下,这才缓缓走回柳若丝身边。
高见峰道:“我等回去恭候,还请龙岛主诸事了结之后,早些光临!”以逸待劳,自是比以劳攻逸有利,况以此山险峻,便是没了诸多陷阱,毕竟要难攻许多。
六派、落花谷和离尘山庄众人依次撤下,三家的人走在最后,叶一舟人等看着疮痍满目的战场摇头叹息,退了下去。
方千浪默默带人救治伤者,另将遇难者尸体抬到一边。不知是谁忽然低低哭了一声,跟着旁边的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带十,十带百,哭泣的人越来越多,顷刻间,满场都是凄惨哀哭之声。有人抬起了头,看着龙惊非,流着眼泪小声叫道:“岛主……”不少人纷纷转头,跟着叫道:“岛主!”神情茫然哀苦,也不知是期盼还是悲伤。
龙惊非并未应答,默然环顾片刻,缓步转身离去。柳若丝有些害怕地望着他萧瑟的背影,道:“他没事罢?”萧应寂喃喃道:“他没事,飞天岛也会没事。”柳若丝一怔,道:“怎么可能?”萧应寂却不再说话,拍了拍她的手,便往龙惊非离去的方向追去。
倦须还我意逍遥(五)
龙家祠堂便建在此山,离他营帐不远处,龙惊非一步步走了进去,虔诚跪下磕头,抬头望着面前无数灵位,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请告诉孙儿,以后的路,我该怎么走?飞天岛百年基业,就要毁在我的手里么?”
自然无人回答。他凝视灵位片刻,道:“你来做什么?”萧应寂站在门口,说道:“其实不必他们来告诉你,你知道该怎么做。”龙惊非淡淡道:“什么意思?”萧应寂道:“她在等你!”龙惊非不答。萧应寂走进来,在他身边半跪下来,道:“她在等你去找她,她并不想杀你,否则刚才绝不会这样轻易退下。”他轻轻摇头,神情困惑,道:“女人的心思,真是奇怪,我还当她真是恨你入骨,非杀你不可呢!幸好若丝没她那么复杂,要不然我也要头痛死了。”
龙惊非身躯一颤,想起蓝田玉和柳若丝这两个女子,一时心中又酸又苦,好半晌才咬牙道:“你要我去求她?难道你以为,我求她,她就会轻易放过我?她……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去求她!”萧应寂摇头,伸手将他扳过,看着他道:“你还是没想明白!些须个人尊严,和数万条无辜的性命比起来,这其中,没有你选择的余地。”龙惊非呆呆看着他,道:“她还杀了我飞天岛这么多人,我又怎么能就此作罢?”萧应寂道:“我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不过不管是已经死了几十个,还是几百个,或是上千个,都无法和还活着的这几万条性命相提并论。”
龙惊非一震,呆怔良久,转头看着祠堂当中一块大石,低声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真能如此,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多的争战杀戮?”那大石上面书了五个大字:血债须血偿!字迹淋漓,依稀可辨是以血写就,百年之下,已几成暗黑色,却仍可见当年书字者的满腔愤恨悲怒。
萧应寂凝视着这块石碑,道:“不是我想的简单,是世人想得太复杂了。”龙惊非道:“怎么复杂?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们江湖人,不正该如此?”萧应寂道:“你说的是,有恩当报恩,有仇须报仇,只是不该无端连累他人。”
龙惊非默然许久,道:“你是一定要我去的了?”萧应寂道:“不是我一定要你去,我不过是来提点你一声,我便是不说,难道你自己便不去了么?”站起身前,举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