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简单。
这不是一个因为好奇之类的理由要见他的人。
明玉功九层破境后依然在日后的指点下增长的内功,让戚寻此刻在宋缺看来说是内功深不可测也不为过,这也绝不是一个能在二十以内的年纪能够达到的功力水准。
更让宋缺确信他对戚寻的实力判断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的是,此时凛冬的寒意被隔断在门户之外,屋中点着的炭盆烧灼着明灭的火星,也散发着一种让人觉得燥热的温度,可这个姑娘看似无害,只是在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身侧大猫被她打了个蝴蝶结的毛发,在对方敢怒不敢言的神情里拍了拍它的脑袋,身上却藏着一种含而不露的霜冻之意。
宋缺此前从未踏出过岭南,在征讨俚僚部族的时候他也难免跟山中走兽相处,这些动物的直觉是最为敏锐的。
“姑娘为何着人候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宋缺并没怀疑对方是借用了官家的名头将他请来的。
在踏入建康城的时候他便看到了守城的兵将和他的两个领路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在被人领到这个别院之前,那两人也给他看了他们身上携带着的腰牌,在这间别院中的摆设里以他的眼界也不难看出的确有些逾制之物。
“必经之路还是偶遇我可不清楚,”戚寻朝着宋缺看过来回道:“我只知道我将找人的任务交给了旁人,现在他们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抬眸一笑,“宋公子请坐吧。”
或许是因为120级副本的设定是【副本boss不限击败或击杀】,站在她面前的宋缺并不是个红名显示,这很大程度上让戚寻稍微收拢了一点在看到宋缺的时候动手的心思,也让她在撸猫的同时分出了一点欣赏美色的心情。
那些个与宋缺几乎同时期开始在江湖上行走的武林同道,再如何嫉妒这位刀客奇才都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当得起长相“绝顶英俊”四个字。
四十年后寇仲和宋缺碰面的时候也说那实在是一张没有半分瑕疵的面容。
但他倒是不像后来两鬓微霜的时候还有一种忧郁的学者气度,在他那双浓中见清的眉锋之下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里,更为清晰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少年人的傲然和他的门阀贵胄之气。
看着就挺养眼的。
戚寻又忍不住将他的脸和此时同样站在屋中的狄飞惊的脸对比了一番,这两张同样都是“一见就知道是xxx”的脸,一个更倾向于阴柔秀美,一个则是英武俊俏些,还是不大一样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可以靠脸吃饭,也不失为一种优点。
宋缺并非没察觉到戚寻对他这种略微有些失礼的打量。
但非要算起来,他自从进屋以来,因为好奇于到底是谁要将他请来,也没少看着戚寻明显不是南陈的装束打扮,算起来他也不那么占理就是了。
好在戚寻很快收回了目光,宋缺也不由松了口气,“既然你让人代为将我找来,我人已经在此地了,有什么目的也可以说了。”
戚寻也的确没有跟宋缺绕弯子的意思。
在宋缺落座后她便说道:“我有意北上将吴将军救回来,吴将军作战擅用水势,虽然他如今已有七十余岁的高龄,但为将者不在年高,有吴将军在,这长江天险才能得到最佳的利用。”
宋缺刚想问一句吴明彻的生死与他何干,便听到戚寻又问:“阁下觉得——如今北周局势如何?”
宋缺虽不出岭南,却对岭南之外的事情知道得清楚,自从他二弟宋智加入宋阀议事开始,他便没少被对方拉着灌输各方朝堂形式。
以至于戚寻有此一问,他下意识地便回道:“北周君威未立,取北齐又过易,宣帝如今尚在,但只怕活不过两年,幼主在位,权臣辅政格局已在眼前,若是隋国公有意篡权,只怕用不了一年便能功成。”
“而后呢?”戚寻又追问。
“……”宋缺不由有种被对方太过平淡的语气噎住的感觉。
戚寻是真没觉得宋缺的回答是什么爆炸新闻。
谁让历史的走向已经证明了,别看北周跟北齐之间的交战打得如此快,甚至没能让南陈从中分一杯羹,北周本身的隐患同样容易被飞快地引爆出来。
隋国公杨坚也的确是仅仅用时十个月,就完成了从辅政大臣到建立隋朝称帝身份的转变。
这甚至是创下了个记录的。
可这一句“而后呢”却让宋缺觉得自己有点被动了。
若真如他先前所说的发展轨迹,“而后”南侵就是个必然,谁让北方平定之后的优势加上此前南陈北伐的失利足以奠定胜局。
但南侵这个词,无论是北周皇室做来还是由篡权自立的某位北周权臣做来,对宋缺来说都难免有种如鲠在喉之感。
因为这些人中无论是谁,都有与鲜卑胡人联姻的背景。
不过他此时还未亲身经历天下事,更还不曾亲自往北方一趟,与独孤阀、李阀等政治中心势力接触,也绝不会轻易下一个定论,认为纯然汉人血统的南陈就当真有这个平定乱世的资本。
甚至在出岭南之前他二弟还戏言,若是陈顼可以,他们宋阀说不定还能全力支持宋缺去争一争。
但若只是将吴明彻救出来,如戚寻所说,这是将一位水上作战将军从北朝的禁锢之中捞出来,却的确是可以做一做的。
这起码是一个稳定当前局面,给他留出了个思量的时间的做法。
当然想归这么想,宋缺这个人除了相貌之外,在同辈中人际关系差、脾气臭之类的评价也是一等一的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