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礼、智、信,只能是人才懂,才有,才遵行,冯元你不该对女人这样。
今夜,绿莺的感受又回复到了与冯元最初的时候,他的粗暴和冷硬,对她就像对一块破抹布一样肆意地搓圆揉扁,不在乎她是否难受。她感到羞辱、孤独、无望,像置身在苍茫宇宙中,只有她一人,漂泊无依。可那是从前,现在两人不一样了啊,从前是楚河汉界,一个图色,一个求生,如今他们的心搭上了鹊桥,怎么能再这么待她呢?
身上的人还在动作着,而她的身子除了头,其余仿佛皆变成了木桩,感觉除了木,就只剩下了木。可事实上真的就只有木了么,不止,木头中间还被人钉着钉子,一下一下,木屑四溅,像飞舞的雪花,冰凉冷冽,吹凉了她的眼。她想挣扎,却根本使不上力,膝窝掌控在他手中,肩头被牢牢摁在床上,她像一幅被挂在墙上的壁画,动不得求不得,只能在风中摇摆。
雄蛐蛐啾啾地叫个不停,不知是在求偶还是觅食。夜,像一只沉睡的狮子,这一隅的惊涛骇浪,被淹没在黑暗中。不知几时,海风停了,小船终于静止。身上一轻,那人终于颠簸着滚了下去,旁边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传来餍足后的沉睡声,静默默的。身上的桎梏散了,绿莺动了动脖颈,滑擦过木枕发出几下刷刷声。
她知道冯元没睡,他睡着后呼吸声是有些沉的,此时仿若未闻。他在干嘛?眼睛睁着么?在看她么?想到自己此时正不着寸缕、狼狈无力地被他打量着,绿莺忽然涌起一股史无前例的羞耻感,她觉得自己像一张被用过的草纸,被他折腾完抓捏完,却不扔掉,而是就摆在面前,还要去细细地看,慢慢地赏。
冯元确实在看她,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黑暗中,她静静地平躺着,喘息声带些急促,还没从刚才的风雨中和缓过来。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折腾她,不想让她好受,希望她吃些该吃的苦头。脑中一闪而逝一个念头,对于她,他后悔了。贤妻美妾,小妾不就是供男人把玩的,白天老实守己地待着,夜里爷们来时扫榻相迎,床帏间的物件而已,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头了,将她捧得高高,让她反过来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甚么时候,妾室都能越过夫主,去搅动正室的地位了?
他对她是不是太过捧杀了?对于他,对于她,都不是件好事。他开始懊悔。
两人各怀心思,同床异梦。
让绿莺庆幸的是,一大早,冯元倒是消了气恢复了往常,穿衣时也说话,用膳时也祥和,看来一切是风雨过后天晴朗了。两人对于昨晚的事,皆是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仿若唯恐这一段坏了好不容易回归的宁静。可此时的绿莺犹自不知,心照不宣只不过是她的自以为罢了,一切离真正过去还早呢。
今儿是腊八的
要说这姬氏姨娘,也算个可怜人了。未见其人,已闻其生平。因着冯元与佟固的来往,下人早将这老姨娘咀嚼了个来回,绿莺也曾无意中听过几耳朵——四十左右的年纪,性子软和纯良,在佟府太太的淫威下战战兢兢活了二十年,继佟固之后,去年又生下个小子来,差点没让老尚书乐掉了牙。其实中途也生了几个姑娘小子的,但不知何故,都没长起来。佟夫人好强了一辈子,将这姬姨娘压制得死死的,俗话说铁打的爷们流水的妾,妾室一流便如朝花夕拾,常常是过眼烟云,她能在佟府中安稳活了半辈子,确实不容易。
只是绿莺不明白她的来意。虽同为人妾,可这位姨太太可是实打实的长辈,源远流长上千年的簪缨之家,譬如陇西李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等,都是极重人伦重规矩,这样的老姨娘,在家中行走,连少爷也是要拱手拜一拜的。
绿莺存着千般小心,猜测着这人来意,以这姨太太的立场,按理说不应该是她来冯府当和事老。再有,她来见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姨娘,有甚么目的?难不成是来示威找麻烦的?
上过茶点,两人便应酬起来。
“哎,前儿个不腊八嘛,老夫人嫌粥稀,非要吃圆子,还不吃汤圆,就吃炸圆子。这不,噎着了,一胸闷,就犯了胸口疼,这几天一直躺着,下不了床,极是让人担忧。”姬姨娘拿帕子抵了抵眼角,一脸忧心状。
一听,绿莺顿时恍然,女儿合离这么大的事,怪不得佟老夫人没来。圆子太粘,上了年纪的人不易吃,以冯佟氏来看,佟夫人至少也有六十好几了罢,捡回条命也算幸运,当初刘家少爷就是被圆子生生噎死的,大张着嘴死状凄惨。
不过让她更为惊奇的是,这位老姨娘面相却与实际年龄不符。银盘满月脸,丹凤眼,唇瓣红润,身形纤细,走路袅袅婷婷似无骨,极具风情。看样子不超双十的年华,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看起来比绿莺年轻,起码绿莺因着孕时乍胖,产后这一瘦下来,鼻翼两旁就有了一道不明显的法令纹,而这位姨娘,笑容绽放,就犹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牡丹,绚烂夺目,大概是因这世间少有的美貌,与绿莺摆在一处,分不清谁是长谁是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