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秋云先摇头:“我觉得不是,虽然今天我没在场,可合离这么大的事儿,早就传了满府了,老爷不会只耍个嘴把式。其实咱家老爷对太太还是存有情分的,他是想替她料理了宋嬷嬷,有刁奴在耳边撺掇,再良善的主子也禁不住时时的耳边风啊。不过,我看宋嬷嬷可比太太好多了,咱家老爷自来是爱把太太往好了想的,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罢。”绿莺点头,深以为
然,她跟秋云想得一样。
“那个黄千呢,老爷怎么处置他?”虽说冯佟氏是罪魁祸首,可黄千这把直接捅人的匕首,仍是让绿莺如芒在背,他还在府里一天,她就感觉浑身发冷。
“他”春巧咽了口唾沫,搓了搓小臂,本来想不说的,不料姨娘竟问到了那个杀千刀的头上,一想到那人的惨叫,她就觉得自己今晚一定会做噩梦:“他被被打打死了。”
绿莺点点头,这一天心力交瘁的,冯元也不知夜里回不回来,她眼皮渐懒,模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眯过去多久,忽然被春巧叫醒。之前那封不知是敌是友,扔在院子门口的信,绿莺一直好奇是谁人所留,昨晚也问过王姨娘了,不是她。揪出冯佟氏,便已验证了那封信不是玩笑更不是危言耸听。本以为答案貌似要石沉大海了,不想,在这大获全胜的当口,伴着夜风,那人竟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脚步匆匆,火烧屁股的模样,一脸沉重,倒是与其平时的性子不符。来的目的绿莺大致能猜得出,不过,若不是这人主动现身,终其一生,她也绝不可能猜到写信的是这个人。再一看身旁的春巧秋云,秋云眼儿睁得大大。
而春巧呢,嘴巴已经能塞进颗鸡蛋了,心道怎么是这人啊,这这简直不能更惊悚啦。
那人——右手执袖,左手书写。须臾间几个大字,两相对照,跟信里的笔迹相符。怪不得呢,能写出那样天怒人怨的字来。绿莺心内确实生起了一丝感激,虽说以这人的立场,做此举不太能被人理解。可饶是如此,对于其接下来要说的说,不管她能不能使到力,她都是半点不想成全的。
见她无情摇头,那人匆匆扔下笔,墨汁脏了衣裳都顾不得,急着道:“我还没开口,你怎么就拒绝得这么彻底啊,其实也不算难办,只要你能说句话,说句话试一试就行”
“你高估妾身了,妾身是为了自己和无辜的人,才戳穿太太的所作所为,可结局妾身之前也是一概不知的。事已至此,妾身又哪里有本事去左右老爷的想法?再说,难道你以为,老爷下定决心休妻,就只是因为死了个通房?一个丫鬟的命,在冯府又算得了甚么呢?”
没错,知道她说得都对,休妻是大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冯元也不是冲动之人,那人哑口无言。当初示警的初衷,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地提醒罢了,毕竟一条人命,可哪曾预料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那挟恩图报?看着毫无所动的绿莺,还真就没脸做这事儿。
“那我就回了,时间长了难免下人传瞎话。”那人讷讷道。
绿莺一怔,本以为这人会死缠烂打,她还故意摆出了一脸软硬不吃的模样,但出乎意料的,这人就走了?这么一弄,反而让她生了些小愧。
在那人出门前,就听她在背后开了口,此时来说,简直如天籁之音:“有恩报恩,妾身也不愿欠你的人情,老爷今晚若回来,妾身就试试”
于是,那人耸拉着的脖子立马直了,满怀感激地走了。春巧蹬蹬蹬两步奔过来,满脸怒其不争,直冲冲朝这绿莺质问:“姨娘,虽只说是试试,可你还真打算帮太太求情啊,奴婢跟你说啊,她可不会感激你的,以后会更加往死里折腾咱们玲珑院的!”
边说还边顿了两下脚,虎着脸其实十足:“要奴婢说,连试都不用试,提都不能跟老爷提的,万一老爷心一软,咱们不就给了他台阶下了?”说完,她还扯了扯秋云,预备姐妹两个一致挽救傻了的姨娘。
嘿嘿,绿莺狡黠一笑:“哪能呢,虽说有那封信,但我也能分得出轻重,这一步是我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再往后退,就会一直退,今后可就再没机会往前了。”
与那人说的,算是善意的谎言罢,试没试又有谁知道呢?报恩,以后有的是机会。对冯佟氏她不想再心软,人善被人欺,只有冯佟氏走了,才是一劳永逸。
主仆三人相视而笑,春巧登时乐了,简直如放下了八辈子的心,安稳得不行不行,这功夫也有了磕牙的闲情,“姨娘啊,你说留下信的怎么是这个人啊,是疯了还是傻了,呵呵,世上还真有胳膊肘子往外拐的人呢。”简直是纳罕。
【作者有话说】
写信的人,请原谅我,爱它不提它,下章再提,就是想让你萌猜一猜这人是谁,哈哈,就是这么恶趣味!!!
春巧噤噤着鼻子,她的诧异,绿莺也有。别说他跟冯佟氏的关系,就说他平日为人,一脸油滑色相,连亲爹的房里人都调戏,荤素不忌的,确实惹人厌恶。可大抵这就是人心了罢,一个好色的人,不代表他就是个坏人,一个经常布施的,也说明不了他就是个好人。譬如冯元,他多次剿匪救百姓于水火,可他也贪污受贿。事有两极,人有多面,并没有全白的正,也没有到底的邪。
综合来说,能将他人性命放于心中的,大抵也算不差了罢,大少爷冯安也有他的可贵之处。打今儿起,绿莺彻底改变了对他之前固有的认知,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人。
一直到戌时吹灯,冯元都没有回玲珑院,这让绿莺既感到忧心,可同时也有些松口气。不可否认,在这个时刻,她是有些惧怕面对他的,可以预见到,他若回来,她就成了秋后的蚂蚱,肯定要被他算账。
躺进极宽的架子床,没有他在,她就像是一只渺小的帆船,飘飘荡荡靠不了岸。虽说躲过一时,可明儿呢,后儿呢,这就仿佛是他在憋着一股大劲儿,蓄积到满,再一股脑向她喷发,将她灼成一把灰。再是心中忐忑,毕竟一整日耗费心神,前儿个晚上柴房就没睡好,这两天不觉得甚么,这时候缺的觉后反劲儿似的就找上来了,疲乏像座山,向她袭来。
睡到半夜,正香的时候,绿莺梦见她与冯元白头偕老,坐着摇椅慢慢摇着,子孙满堂,儿子出仕了,女儿也嫁得极好,孙子孙女娇憨顽皮,没有冯佟氏,没有伤害,只有宁静喜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忽然,正晴朗的天儿,被一片阴影盖住,随着视线,她看见遮住天的是一座好大好大的石块。它在慢慢下坠,离地越来越近,而天空恢复了晴朗。那石头掉了下来,正正好好,砸在她身上,她登时被压得胸闷心慌。右肩头像是被砸碎了骨头,疼得不行,她侧过脑袋,往肩膀那处望过去。
这一动弹,就彻底醒了。睁开眼,哪里是大石压身,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黑暗中,借着晕染的月光,那人额头鬓角的汗珠晶亮亮地闪着,呼哧哧如风箱一般的粗喘,像刚揭开锅盖的蒸笼,热气呼呼地朝她脸上扑着,烧得她眯了眼。
这人叠在她上头,右手扳着她的左腿,左手像虎爪一般死死扣着她的右肩头,床帐子像海上遇风的浪,连绵不断地起伏,木头间的叽咯声像是昼夜不停的织布机。一切,包括痛感,都让绿莺知道,这不是梦,也不是刚才的梦中梦,是现实,压着她的人是冯元。
若换成冯佟氏,她会因礼教而矜持,像挺尸一样,冯元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就是钝刀子磨肉。若换成爱逢迎且会逢迎的浮□□子,便能苦痛少些。可绿莺介于二者之间,虽不是钝刀子磨肉那么难熬,但也不好受。她想起了那些猫猫狗狗,一到发情期,公骑在母尾椎处,眼珠子直愣愣的,十个人也拦不住,凭着一股邪劲幕天席地行着敦伦。他们能随便咬人,能披头散发赤足狂奔,能不去顾及有伤风化地为所欲为,可畜生到底与人不同。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