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元景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长公主心中近来的悲伤宽慰许多,她拍拍儿子的手,道:“不用担心我,母亲心中有数,没看到那个人的结果,我是不会走的。”
“回去告诉你爹,最近小心点,让你大哥顾好身体,若阿瑾回来了,我库房里还有几张白狐皮,长安城天冷,给她做几件披风。”
长公主说得絮絮叨叨的,若平时顾璨肯定要烦得躲清静,可今儿他安静的坐在母亲对面,发现母亲的眼角多了几条细纹,鬓边隐隐露出银丝。
顾璨垂下眼睛,像小时候那样拉着母亲不再柔嫩却温暖如昔的手,想起自己以往经常惹母亲担忧生气,母亲却从来都是包容他的一切。
是他做得还不够好,他已经长大了,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爱,大哥的温厚,阿瑾的笑容,这些都是他顾璨往后要守护的一切。
“我会顾好侯府,等阿娘回来,替我和阿瑾办喜事。”
自皇帝罢了早朝,宫门紧闭后,止不住的流言在长安城疯狂流传,真相与否已经不重要了,皇帝的态度和贵妃的谥号似乎是种倾向。
身在漩涡中心的萧家因为贵妃的死,并没有失去理智去广陵侯府闹事,反而约束子弟不可在这节骨眼上被人抓住把柄。
萧家主,萧贵妃的父亲,萧知其站在女儿幼时住的阁楼前,听着里面老妻若断若续的哭声,看着眼前这小桥流水淙淙潺潺,朵朵西府海棠争相斗艳,却再也不会等来主人了。
“父亲,阿悦她,不能就这么没了?”
萧慎,萧家未来继承人,也是萧贵妃的亲大哥,即使在朝多年练就一副面无表情,此时也裂开一丝痛苦。
萧家乃百年世家,萧悦是萧知其唯一的女儿,夫妻俩却从没想过把女儿送进宫换取荣华富贵。
先后钦点作为长公主伴读,是看中世家底蕴的教养,他们却早早筹划替女儿择一佳婿,甚至多次提点她不要与皇子扯上关系。
原本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顺顺利利,小女秉性娇柔、知书达理,与长公主并另一位伴读相处融洽,情同手足。
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从武义侯父子战死的那一年起,一向乖巧的阿悦先是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格大变,常不言不语,半夜独自一人呆呆的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希望时间能抚平一切。
后来就是新帝登基,成安侯徐夫人母女之死,之后阿悦经常出去,他们以为她是伤心,便都随了她,但随后而来的圣旨惊呆了众人。
长公主甚至亲自来府里,打发了所有的奴才,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厅内的凌乱和一地的碎片,似乎预示着什么。
阿悦进宫前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就当没她这个女儿吧,若有来世,必结草衔环报答双亲之恩。
阿悦就这么头也不回决绝般的踏进了那巍峨宫门,此后除非年节外命妇进宫觐见,她从来没有召见过萧家任何人,就像她说过的。
她一路高升,宠冠六宫,也伴随着太后姑侄不断的小动作,但不管多艰难,都从没让人往萧家送个口信。
萧家子侄的前程她也从不对皇帝开口,哪怕那些都是皇帝心甘情愿给的。
“宫里一天不开宫门,情况不明,咱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萧家不是只有萧贵妃,后面还有无数族人,他先是萧家的族长,而后才是一位父亲,这样的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贵妃无子,名义下的五皇子还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奶娃娃,而苏氏的皇长子却已成年。
方方面面,都在明靖帝一念之间,万一他后悔了呢!
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帝王心。
而且,苏子义此人深不可测,短短几十年从一小官跃迁到后族,凭得可不是苏太后的脑子。
阿悦的死,和他们绝脱不开关系,她肯定做了什么或者说是发现了什么。
顾璨回头看着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合上,似关上了延绵不尽的深深悲伤和跗骨阴冷,正午的太阳在头顶盘旋,让他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但心中一角却留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