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瑾等人吞下最后一口包子,高良东带着一些熟识的或陌生的人走了进来,当中还有刚刚见过的两人,比起高良东,他们俱是满脸风霜,发间银丝斑驳。
对于徐瑾,他们的神色隐隐含着期盼热切,一直活在传闻中,待见了真人,沉着冷静又漂亮的小娘子,颇有侯爷当年的风采。
“事情是这样子的……”
在高良东平静的叙述语气下,留下来的那拨人一直在寻找落羊峡事件的真相,蛮人埋伏可不是随便的,特别是知道武义军的行进路线还有落脚点,这说明有人出卖了他们。
当年蛮族来袭,徐侯爷和另外两位副将分三路出击,在沙盘中定下各自路线成围拢之势,李副将作为诱饵一路吸引敌军至交界处,另两路从斜里包抄。
计划很好,却出了意外。
徐侯爷带上儿子和手下走得那条路就是落羊峡谷,峡谷头尾呈葫芦状,上面是高坡,下面是黄沙地,常年风沙弥漫。
一切就在他们进入峡谷腹地的时候开始了,高坡上翻滚下数块大石,无数利箭从上而下射入毫无防备的他们。
等熬过箭雨和落石,他们发现峡谷前后都被蛮族堵死了,而他们剩下的人数不到对方的五分之一。
即使过了很久,高良东也无法忘记那漫天的血腥杀戮,脚下的黄沙都染成了红色,阿光的右胳膊断了却用左手拿剑奋力冲向敌人。
徐侯爷,全身都是血,那些血延着盔甲缝隙一直滴个不停。
血雾风沙中,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轻,地上的残肢越来越多。
“我后来是被崔副将带人从死人堆里淘回来还有一口气,救了回来。”
“有人泄露了计划,其他两个副将有遇到伏击吗?他们没发现异常吗?”
徐瑾坐得端正,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高叔,嘴里说出心里想的。
高良东似是从重重厮杀回忆中抬起头,只一瞬,脸上似乎多了几条皱纹,“崔副将是最早赶到交界处的,当发现目的地没有人以后,立马派出斥候打探,得到一个消息,说李副将在路上被蛮族所困,请求支援。”
“崔副将不疑有他,率人马赶去营救,同时又派出数人分三路前去通知侯爷,但是那三路人都死了。”
“周围地形复杂,崔副将又一心赶路营救,渐渐偏离原有路线越追越远,待找到李副将时,他已经被人割了头颅悬挂在树梢之下,周围都是将士的尸体。”
“崔副将心知侯爷处境不妙,立马带人折返,这一来一回就两天功夫,落羊峡谷已是地狱。”
说到这里,高良东红着眼眶哽咽的说不出话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完整的叙说这段经历对他来说无比艰难,每一字每一句都如拿刀剜肉,痛彻心扉。
这也是徐瑾第一次看见高叔落泪,那如青松一般宁折不弯,会把她架在脖子上嬉笑玩闹的男人,滚烫的泪珠让徐瑾的心禁不住收缩。
她仿佛看到了外祖父奋力挥刀的手,舅舅以命相搏的眼神,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将士们。
见识过绝望,却绝不放弃,一直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人,最后一滴血。
徐瑾默默的把一块帕子递给高叔,周围一圈大老爷们大都抑制不住情绪,有些甚至拿起袖子狠狠的抹着眼睛鼻子。
徐瑾的心很酸也很痛,酸的是这些叔叔们蹉跎半生都在为同袍们求一个真相,哪怕两鬓斑白、浑身伤痛,也不在乎;痛的是外祖一生都在保卫家国,却想不到自己可能会被人出卖。
她的舅舅,日月清辉一样的灼灼少年郎将,阿娘口中那一笑就傻傻露出大白齿的弟弟,甚至都还没有成亲,不知道有没有心爱的姑娘在等他回去。
她性情刚烈的外祖母甚至连一刻都没等的就离去了,生怕追不上忘川河边的父子俩。
等大伙儿收了收情绪,徐瑾看过一双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注意到那些陌生叔叔们身上磨白翻边的袖口和破口的布鞋,内心除了酸胀还是酸胀。
“等崔副将赶到落羊峡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五千的人马只活下来20来个,武寻、阿铁、展飞等等,那些在文县的兄弟们都是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