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他咀嚼,那果子便已经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他甚至能感觉到它的轨迹,最后停在了他的胸口处,热腾腾,火辣辣。他意识到不对,抠着自己的喉咙,想把它吐出来,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它都像是生根发芽了一样,停在他的胸口,一动也不动。
他在慌乱中下山回家,夜里辗转反侧,身体内的怪异感觉令他难以入眠。等天一亮,他便准备去镇上看大夫,结果无意间一照镜子,竟发现他的模样都有了些许变化,额头变高了,两颊变窄了,眼睛变圆了,而最可怕的,当属他脸上出现了一条一条褐色的纹路。
他惊慌失措,不敢再出门。然而过了好几天,这些古怪的变化也没消下去。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掌握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法术——比如想要喝水时,心念一动,杯子就会自动飞到手里。
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恐怖的现实:他吞下去的那枚果子,好像是那妖孽的妖丹。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过年,他却不得不戴起帽子,裹上长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向外界寻求一个答案。
他不敢这样出现在人前,只能捡山野小路走。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对所谓妖怪也根本没有什么了解,他只能寄托一些渺茫的希望,希望路上能遇到一只善良的妖,解答他的困惑——很奇怪,他的父母都被妖孽所害,他居然还相信世上会有善良的妖。
终于有一日,他在山涧中洗脸时,也许是他脸上的妖纹暴露了他的身份,不远处的树梢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是什么妖?为什么都已经修成这么大的人形了,修为却还没我高?”
他惊喜抬头,发现树梢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
穿着绿色的裙子,
在北风中还露着一双胳膊,仿佛一点也不冷似的。
他说:“我不是妖,我是人,我误服了妖丹,才变成这样,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把妖丹吐出来?”
小女孩是只花草精,闻言大吃一惊:“你是人?怎么可能?人怎么能吃得了妖丹?会抵抗不住死掉的!”
他一愣。
“若是人能吃得了妖丹,那岂不是人人都想去当捉妖师了?我从来没见过人能吃妖丹的,除非是……”说着,她跳下树梢,又将他细细打量几番,忍不住道,“你怎么会吃到妖丹的?”
他将来龙去脉说了。
她用一种极其古怪又极其新鲜的目光看着他:“怪不得……你这身筋骨皮肉,实在是难得的极品,是修炼的上佳根骨,若是你生在富贵繁华之地,只怕早就有修道之人看重你,将你收入门下了。也是你倒霉,生在一个穷乡僻壤,竟叫路过的恶妖动了歪心思。但也是你幸运,如果不是你根骨奇崛,还受不住这妖丹呢,只怕一吞下去,就负载过盛,暴毙而亡了。”
他急道:“有没有办法能把它取出来?”
花草精研究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会,你还是另寻高明去吧。”
他问:“该去哪里寻?”
花草精想了想,道:“那只恶妖不也说了嘛,他准备去参加明年的斗法大会。那是我们妖界两百年一次的盛会,会有妖主与各路妖王坐镇,还有许多新秀入场决斗,像我这种小妖,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啦。但如果对斗法大会感兴趣的话,不参赛也可以去围观的,你去那里,定能寻到高明。大会在轩辕坟举办,你现在开始赶路,说不定能在开始前赶上。”
似乎是怕他害怕,她还安慰:“你放心,斗法大会安全得很,妖主是一向不允许有妖怪在人间作乱的,你碰上的那个,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如果他真吃了人去参赛,也一定会被提前检查出来的。”
听花草精这么说,他才放了心,问清轩辕坟的位置和大会开始的时间后,他连连道谢。走出去几步,又想起一事,折回来问:“阁下是妖,可知道有无什么秘法,能将亡者复活?”
“你想复活你爹娘啊?”
他点了点头。
“不可能,没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法术。就算是招魂,我估计过去这么久,你父母魂魄也早下地府了。”花草精道,“非要说的话,据说妖主之女有一样法宝,名叫阴阳镜,可以转生为死,转死为生,但从来没听说她用过。”
“妖主之女,也会去斗法大会吗?”
“那是当然。”花草精说,“但是你别抱什么希望,妖主之女何等地位,岂会纡尊见你这等不人不妖的家伙?就算见了,她也未必愿意把阴阳镜借你。”
他道:“我明白。”
但无论如何,听到一点希望,总是令人高兴的。
仲春时节,被体内妖丹折磨已久的他,终于抵达了轩辕坟,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妖怪。在这里,他终于可以不再遮
遮掩掩自己的妖纹,纵然会引来他人的好奇与嘲笑,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即将到来的妖主与妖主之女。
他身无分文,衣着草率,修为低微,自然没有妖愿意接近他。但这也让他近乎成了一个透明人,旁人说话,不会顾忌到旁边还有一个他。
于是他听到了这妖主是何等美貌、何等厉害,也听到了这妖主之女是有着一个怎样荣耀的出身。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故事,听在他耳朵里,他总觉得分外熟悉,熟悉到别人说了上一句,他简直能接出下一句似的。但他又确信他从来没有听过。
斗法大会开幕这天,他终于领略到了传说中妖主与妖主之女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