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答:“过完年就十八了。”
药商呵呵地笑:“不错,
不错!”
那场风雪持续了很久,直到天黑也未曾停歇。父母二人依偎在墙边睡了,药商也睡了,而即将十八岁的他,在火堆的映照下,静静地注视着庙里的狐仙娘娘。据说这座狐仙庙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狐仙娘娘的面容也早已被侵蚀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每看着她的脸,都觉得内心十分宁静。
他渐渐地睡去了。
夜里,他忽然被一股寒意惊醒。他以为是火堆熄了,可睁开眼一看,却发现那药商不知何时竟来到了他的面前,正伸着一双利爪,长长的指甲已经刺破他的衣裳,触碰到了他的胸腔。
他下意识地惊叫起来,那药商——不,那妖孽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醒过来,连忙要来制住他,却被他敏捷躲过。
声音吵醒了父母,他们一睁开眼,便看见一个妖孽正试图掏他们儿子的心,不由大惊失色,拿起弓箭长刀,便来阻拦。
然而凡人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妖怪呢?
他眼睁睁看着那妖孽只动用了一点法力,便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他的父母,而解决完了这两个碍事的人,那妖孽狞笑着朝他走来:“小兄弟,你这身筋骨皮肉生得真是不错,若是入我腹中,想必能大大增加我的修为。如此一来,在明年的斗法大会上,我也可以有个好名次了。”
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握着父亲临死前塞给他的长刀,一步一步往后退。
一阵狂风袭来,吹得本就已经不太结实的庙门哐哐作响。那妖孽抬手,一道利光劈来,他下意识地往狐仙娘娘石像后一躲,只听轰的一声,石像碎了,庙门也断了。
狂风汹涌着灌入,火堆霎时被扑灭,雪沫呛入肺腑,他于灰尘中眯着眼抬头,看见废墟之中妖孽幽幽亮起的眼睛。
就在妖孽扑上来的一刻,他忽然迸发出无尽的勇气与力量,手执长刀,狠狠地刺入对方的命脉——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笃定那里就是对方的命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他只是遵从本能,刺出了那干脆利落的一刀。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他看见妖孽狰狞的面孔,然后自己也被利光劈中,晕了过去。
等他再恢复意识时,天已经亮了,风雪已经停了。
他的身体几乎冻僵,睫毛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令他几乎看不清东西。他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只能躺在地上,用力地眨了眨眼,望向墙角边死不瞑目的父母。
他们死得是如此轻易,如此草率,如此不堪。
死在了新春到来之前。
他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迅速,令人来不及产生任何情绪,直到此刻,天地皆寂,才有一股巨大的悲恸,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他躺在地上,温热的眼泪从他冰冷的皮肤上滑过,落在了满地焦灰中。
他又变成了一个孤儿。
他费力地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脚边有一只雕鹰的尸体,他举起满是豁口的长刀,一刀一刀,将
它的尸体劈成碎块。然后他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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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们合上了眼睛。
他分为两趟,将父母慢慢背回了山脚下的家。
村里人惊闻噩耗,连忙来问,得知竟是有妖孽作乱后,不由如临大敌。将父母都安葬后,他再想上山去狐仙庙,却遭到了村民的阻拦。
“狐仙娘娘的石像被打碎了,那里现在晦气,别去!”
他却道:“不,我要去。”
他绝不能容忍一只妖孽的尸体,还留在寄托着他与父母温情的狐仙庙中。
他再一次进了狐仙庙。自从发生了命案后,这里再无人敢来,妖孽的尸块被冻得坚硬无比,几乎黏在了地上。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们都搬运到了外面,然后放了一把火,看着它们烧成了黑灰。
然后他又一个人在满是碎石的狐仙庙里独坐了很久。直到暮色降临,腹中发出一阵阵饥饿的声音,他才恍然意识到,今天自己还没有进食。
得吃东西。得活下去。得好好地活着,才能不辜负父母的付出。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黑,又跌倒在地。借着最后一点昏光,他依稀瞧见地上似乎有个什么圆圆的果子。可能是之前摘来果腹的野果,他这样想着,不假思索地捡起它,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