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安看得发愣,空洞的眸光中泛出含着痛苦的柔和,像是释然又像是自欺欺人的安慰,酸涩之意再次不可抑制地上涌,让他用冰冷的掌心失落地覆盖在面容之上。
他方才那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安公公听的,总之安公公将其当做是一道命令了,亦是第一回从陛下的口中听到不去找皇后娘娘了,刹那间惊得以为是陛下中了邪,不知所措地问道:
“陛下,那您和皇后娘娘,就这样算了?”
他不知怎样才能在心神崩塌的萧凌安面前表达清楚,只能这样委婉地出声询问着,希望如此他能够好受一些,不要再次回忆一次让他悔恨的过往。
实则他是想问,陛下与皇后娘娘纠缠了这些年,就算是陛下心中忽然间隐约明白了什么道理,难道就这样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吗?那陛下的满腔悔恨无处补偿,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外飘荡,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她是朕的妻,这辈子都是。”
听了这话,萧凌安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话语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执着,堪堪支起身子从地砖上站起来,苦笑道:
“朕欠她的,会用后半辈子慢慢还。朕就在宫里等着她,等到霜儿愿意回来看一眼的那一天”
京城的街巷人来人往,特别是辰时之后,各色商铺全部都开了张,街边时常可见外地来的商贩运送货品,茶楼中从衣衫华贵的高门显贵之家,到风尘仆仆的过路人皆是一眼可见。
沈如霜这回是放宽了心出来的,心绪比从前都要稳定轻松,新奇地四处赏玩目不暇接,混迹在人群之中也不怕被认出来,倒是感受到了和从前慌张逃脱时不一样的自在快活。
她没有急着离开京城,思忖着反正很难完全摆脱萧凌安,若是在半路上被他抓回去更是难堪,二人间难免又要闹得厉害,还不如就当这回是出宫赏玩,就算被找到了也更好解释和接受。
于是沈如霜租了间闹市中的客栈,用带出来的银票换了些银两,每日吃好喝好没有烦忧,顶多睡前躺在床榻上的时候,会望着挂满繁星的夜空想着,若是萧凌安在睡梦中将她带回去,又会毁了她一个好梦。
可是出奇的是,她不仅没有被抓到,甚至京城连一点要搜寻她的动静也没有。
沈如霜觉得奇怪,按照萧凌安的性子,若是知道又被她蒙骗了,定是愠怒一阵,然后不顾一切地发动人马来找到她,回去后各种磋磨和禁锢,这回怎么完全不同了?
难道是萧凌安转了性子,终于愿意放下了吗?
沈如霜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萧凌安是这世上最偏执疯狂之人,她这辈子都没指望过他能改变分毫,现在要么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么就是他还在想别的法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门窗关紧,独自在屋内斟酌了许久,想着无论是哪一种状况,起码眼下还算是平和安全的,后面的事情难以预料,与其再这样等下去,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早些离开来得干净。
所以第二日,沈如霜结清了房钱就离开了京城。
她此生从未如此潇洒过,身上藏着足够的银两,不用像儿时那样为了钱财愁眉苦脸;不知为何萧凌安没有再搜寻,不用像前几回那样东躲西藏;乘一叶扁舟四处飘荡,一路走一路赏玩,去的都是安全可靠的地方,不用担心被人残害。
沈如霜这些年过得太过紧张压抑,不是郁郁寡欢被囚于宫中,就是在路上颠沛流离,还要照顾孩子和与萧凌安周旋,早就不知道富贵悠闲到底是什么滋味,如今尝试过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乐不思蜀地一路向南而去。
她走走停停,喜欢哪里就找一间屋子多待一会儿,累了就买一辆马车和几个奴婢,换地方了再转手出去,用了数月的时间逛遍了大半程的向南路径。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来的时候还是温暖春日,现在已经时值深秋,吹来的风都带着冬的寒意,街道上也越来越萧条,沈如霜难得觉得有些无趣,每回出门也要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紧衣衫,实在不大方便。
看来冬天还是要找个舒适惬意的地方度过才好。
说走就走,沈如霜再次收拾行囊,打算继续朝南走。
因为这回她住的是村民的闲置小屋,又待了有一旬之久,所以屋内的东西杂乱地铺展开,她不得不好好收拾一番,在整理梳妆台的时候,不经意间就瞥见了那支顾寻舟送给她的簪子。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离开的时候答应过顾寻舟会回去找他。
这些日子她忘乎所以,很多曾经的事情刻意避开不去想起,此时回忆源源不断地涌现在脑海之中,她愈发觉得愧对顾寻舟,无论是回去当面致歉,还是将那时候欠下的银两还清,总要有个说法。
毕竟,他当初不仅舍命将她护在身后,她这次能顺利逃离皇宫,也是多次用这支簪子刺激了萧凌安的缘故,尽管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玷污了这支簪子,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如霜还记得停鹤居的位置,就近在码头找了一艘船只,就顺着江流一路来到了徽州,再凭着记忆找到了行马村,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路上遇见了当初熟悉的村民,就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是自己出去赚些银两,现在到了冬天,转眼就是新年,所以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