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当然,也许只是片刻之后,皇帝忽然道:“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长?青的头更?低了:“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哼了一声,“行了,回去吧。”
长?青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掏出帕子抹了抹额头和鼻尖上的冷汗。跪得久了,他的膝盖钻心的疼,再加上背后和腿上的伤,他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可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可以说是一片哗然。
皇帝陛下令大理寺、督察院、刑部和顺天府共同复核过去十年来京城十县一城内的所有命案,这倒罢了,不过是负责这些公务的官员衙役们加班加点而已。真正让京中之人、尤其是权贵之家意外的是,庆国公父子毫无征兆的被抓进了大理寺的牢房,由?于他们身?份显赫,同一时间?被抓起来的刑部一个员外郎和一名主事就完全不显眼了。
大家关注的焦点都是庆国公父子摊上了什么样的大案子,而兵部尚书丁大人卧病在床的消息似乎也没什么人关注,直到七八天后,汝阳侯府的小霸王被抓进了大理寺,人们才发觉,这阵子听说的犯事的勋贵人家有点多。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翻出庆国公府的案子,就是为?了让陛下动手,抓汝阳侯府的小少爷蔡司南?”这些日子,长?青大病一场,许杏一边看着他喝药,一边有些无奈的问。
长?青咽下汤药,又用清水漱了口?,才说:“并不完全是。也是时间?赶巧了,大约是天意吧,上天看不惯恶人横行世?间?。我是由?这四?个孩子的案子想到,也许京郊还?有类似的权贵子弟作恶的案子,这才开始复核案卷,却不想叫我发现了端倪。当然,庆国公府的这个案子虽然性质极其恶劣,却也不须急于一时,我是为?了丁珂。”
“丁珂?不是已经送进大牢了吗?”许杏以为?他说错了。
长?青摇头:“那是丁尚书玩的一手以退为?进。起初我也如你这般想,直到我看了庆国公府的案子,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刚发生的案子,丁珂和蔡司南是杀人凶手无疑了。”许杏没想通,“再怎么以退为?进,丁珂都要杀人偿命,如此投案什么的,大约就是保下丁尚书的名声罢了。”
长?青抿抿嘴,侧身?躺下,才说:“蔡司南那样明着拒捕,其实是逃不掉的,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丁尚书的法子却是真的能保住丁珂,因为?他会?找人在最后的时候替丁珂上刑场。以后‘丁珂’就是个死人了,而真正的丁珂,只要改个名字,离开京城,自然照样可以太平终老。”
许杏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难怪你要参刑部,这样的事情,没有刑部的人参与是不可能做到的。”
“以无辜之人替死,坊间?称为?‘斩白鸭’,已有数年之久。”大理寺卿武翔明向皇帝禀报着最新的进展,“臣等翻阅案卷卷宗后,发现有数起案件颇为?蹊跷,现已开始调查。庆国公府陈恪凡实为?多起奸杀案的凶嫌,而当时匆匆诛杀的嫌犯,其实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那孩子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只因身?量与陈恪凡相仿,就白白丢了性命,还?担上了不堪之名,一家子被人唾弃,生活凄惨。”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皇帝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闻言便下了旨:“你等尽快理清案情,相关人等一律严惩不殆!”
政治嗅觉敏锐的高门大户却从这场青天大人洗冤的热闹中品出了别的味道。
段二夫人登门拜访,等段玉真姐妹去了欣姐儿的院子,她才正色道:“我婆婆让我给你带句话,‘纯臣孤臣,不过是一线之隔,你还?是要多做防范、提前谋划才好’。如今京城里?好几?家出事的,难保他们过后不来找你家范大人的麻烦,你可要心里?有数才是。”
其实许杏也发愁这事儿:“唉,你不知道,我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的,宁哥儿上学,我都让车夫多带两个护卫跟着,我们娘几?个,干脆都不敢出门了。”
段二夫人也叹口?气?:“其实这事儿,那位大约早就想动一动世?家和勋贵们了,正好得了这么个由?头。”“那位”自然就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我家大人……唉,无辜百姓也确实是可怜,那几?个孩子死得太惨了,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啊,就那么被当兔子野鸡一样的射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许杏吸口?气?,“更?别说那个被冤杀的孩子,平白的掉了脑袋,还?带着那么肮脏的罪名。”
“我婆婆说你们夫妻都是大善之人,可不就是?你家范大人为?民请命,你也不差,又有学堂,又有庇护院的。”段二夫人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许杏。
许杏的短期辅导班已经有一批结业的学员了。皇城外的金水池畔,多了好几?个卖小食的摊子,都是女子经营,生意不错,有心人一打听,便也来报了名,小小的两进院子开始热闹起来。
学堂是招了生,可是除了几?个京城中颇有身?家的商户人家的女儿,就再没有报名入读的女孩子了,此事急不得,除了加强宣传之外,许杏也想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法子,不过培养人才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她还?不算着急。
春晖院里?也迎来了林铮回京(上)
许杏听说林铮回京,总算提起了些精神:“看你这神情,是真的觉得他回京会来求亲不成?”
长青微笑,难得的有几分得意:“夫人不信吗?我倒是很有信心。你可?知,今天中午我和谁一起吃的饭?”
“和谁?你今日不是出城去巡查了吗?”许杏眨眨眼睛,“莫不是建昌公主?”
“夫人就不要玩笑了。”一说这个,长青就有几分尴尬,也不卖关子了,“是侯爷。我进京的时候,他也带了两个家人进京,说是去庄子上了,遇见了就一起吃了顿饭,在你的酒楼吃的,你若不信,叫了你的掌柜来一问便知。”
许杏没有不信他,只是有点儿意外:“靖北侯?你邀请他的?”
长青摇头:“当然不是,是他请我的,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是专门在城门处等着我。哦对?了,我们去你酒楼吃的烤肉,他知道那是你的产业。”
“你跟侯爷不是一直是公事上的关系吗?他这岂不是太热情了?”许杏相信长青的感觉,如果不是有意为之,即使真的是在城门处偶遇,靖北侯也没有必要请长青吃饭,还要专门去自?己?名下的酒楼。